上校的新哨位

言和意顺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小区里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二十来个保安列队跑操，领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腰板笔直，步伐稳健，喊口号的声音洪亮有力。若不是那身藏青色的保安制服，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

这位老者姓陈，是我们小区的保安队长。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他曾是空军某部的地勤上校，退休后放着清闲日子不过，偏偏要来当这个保安队长。

记得几年前他刚来小区报到时，业主群里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新来的保安队长是个上校！”

“真的假的，上校来当保安？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陈队长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报到第一天，他就把保安室的物品全部重新归置，按照军队内务标准摆放；值班表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增加了夜间巡逻频次；甚至连门口的登记本都换成了部队用的那种，要求详细记录每个访客信息。

“陈队长，咱们这是小区，不是军事基地啊。”物业经理委婉地提醒。

陈队长正了正帽檐，“王经理，安全无小事。小区是居民的家，守卫家园和守卫国土一样重要。”

物业经理信服地点了点头，转而开始支持他的工作。很快，居民们发现小区环境确实有了变化——乱停的电动车整齐了，楼道里堆放的杂物消失了，连野猫都有了自己固定的喂食点而不乱窜了。

去年冬天格外寒冷。十二月的一个深夜，北风呼啸，气温骤降至零下十度。参加朋友聚会归来的我，远远就看见大门口有个身影在来回踱步。

走近了才发现是陈队长。他裹着一件老式军大衣，帽檐和眉毛上结了一层白霜，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格外明显。他时不时跺跺脚，搓搓手，但目光始终警觉地扫视四周。

“陈队长，这么晚还在站岗？”我惊讶地问。

他转头看见是我，严肃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今晚值班的小王家里老人住院，我替他顶一班。”他顿了顿，望向黑漆漆的小区内部，“再说，这种天气最容易出问题。”

话音未落，远处地下车库方向传来“咣当”一声异响。陈队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你在这等着。”他低声说完，便猫着腰快步向声源处移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在撬动车库侧门锁具。陈队长没有立即上前，而是隐蔽在树后观察了几秒，确认是单人作案后，突然打开强光手电直射对方面部。

“干什么的！”他一声暴喝，声若洪钟。

那贼人猝不及防被强光照射，慌乱中转身就跑。陈队长箭步上前，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将对方按倒在地，膝盖顶住其后背，动作干脆利落得让我目瞪口呆。

“老李，打电话报警！”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后来才知道，那天陈队长其实已经下班了。是他主动留下来巡查，说“极端天气案件高发”。那晚他不仅抓住了盗贼，还顺藤摸瓜协助警方破获了一个盗窃团伙。

春天来了，小区物业招聘了一批新保安。大多数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的刚从农村出来，有的则是城市里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

陈队长开始了他的“军训”。每天清晨六点钟集合，站军姿、走正步、队列训练，甚至还有擒拿格斗的基础教学科目。有个叫小张的年轻人受不了这苦，训练时偷懒耍滑。

“不就是个看大门的吗？整得跟特种兵似的。”小张嘟囔着，被陈队长听了个正着。

陈队长脸色一沉，走到小张面前。虽然他已经六十多岁，但一米八的个头和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气势，让年轻的小张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出列！”陈队长命令道。

小张磨磨蹭蹭地站了出来。

“站军姿两小时！”陈队长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觉得保安只是看大门的？我告诉你，我们站的是小区的岗，守的是千家万户的安全！”

他扫视了一下面前的队列，目光如炬，“在部队里，我们守卫的是国土；在这里，我们守卫的是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份责任，轻吗？”

小张面红耳赤，再不敢吭声。从那以后，保安队的训练再没人敢敷衍了事。

五号楼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独居老人张奶奶，儿女都在国外。陈队长特别嘱咐巡逻队员要多关注她家情况。去年夏天一个闷热的夜晚，陈队长例行巡查时发现张奶奶家的灯异常地亮着，窗帘却紧闭。

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敲门无人应答后，果断地破门而入。只见张奶奶倒在客厅地板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陈队长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叫来了救护车，将病人紧急送往小区附近的医院。等到张奶奶的儿女从外地赶回来时，老人已经脱离危险。医生说，再晚送医十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张奶奶的儿子握着陈队长的手不住道谢，要给他塞红包，被他坚决推辞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陈队长只是淡然地回应了一句，然后继续他的巡逻工作。

还有一次，小区里一户人家的小孩放学后走丢了，那家人急得说话都变了声。陈队长二话不说，带着全体保安分头寻找。他根据孩子的日常活动路线，分析可能去的地方，终于在附近公园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哭泣的孩子。那家人感激涕零，特意制作了一面锦旗送到物业办公室。锦旗上写着"人民好卫士，小区守护神"。陈队长接过锦旗时，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严肃表情。

“这都是分内之事。”他说着，把锦旗收了起来，再没见他挂出来。

渐渐地，小区居民对这位“上校保安队长”的态度从好奇变成了敬重。有人说他这是“大材小用”，他只是笑笑：“在部队是为国效力，在这里是为民服务，都是光荣的事。”

有时候，我会看见陈队长独自在小区巡逻。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普通的保安制服在他身上，竟穿出了军装般的威严。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阵地。

我曾问他为什么退休后选择来当保安队长。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处的天空说：“当了三十多年兵，突然闲下来浑身不自在。在这里，我好像找到了重新上岗的感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在这个老人心中，小小的社区就是他新的“哨位”，而那些看似有些琐碎的日常工作，就是他继续守护人民的方式。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能听得见陈队长在小区里巡逻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疾不徐，却格外踏实。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平凡中透着不凡，普通中藏着伟大。

【编后语】“上校保安队长”的原型就在我居住的小区，文中叙述的故事情节，带有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和想象元素，这在散文创作中被称之为“跨界”，即用合理的虚构激活更深层次的真实，这是我的初次尝试。（插图由A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