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帘洞到壶天门——泰山建筑与石刻之四

Gao Ping

由茶棚历大士庙、斗母宫、高老桥、三官庙、晒经石楼、水帘洞，这里石刻很多，该图为《泰山全图》局部图，图源清乾隆时期宋思仁《泰山述记》插图。

这条古道是当年秦始皇封禅之路，四周摩崖石刻众多，诗以寄情。在初春树木吐绿的映衬下，曲径通幽，伴随着峰峦叠翠间的鸟鸣声声，四周云雾缭绕的古寺传来悠扬的禅钟，溪流在雾中穿梭，沉醉于此山水间。

1 石经峪牌坊北侧石刻

参观石经峪后，拐弯来到石坊，坊额为「经石峪」，刻于1994年夏。

继续前行，左侧有「瞻布」二字，落款「光绪辛巳仲春，广州刘少和题」。

该题刻旁还有一处摩崖，镌有「瞻㳍」，其中㳍在《集韻》中解释「博故切，音布。地名。周世宗遣將破賊於東㳍州」。

我发现「瞻㳍」与「瞻瀑」同音，这样总感觉是作者先题了「瞻布」，又怕别人误解，于是画蛇添足，又做了专门解释，用「瞻布」暗指「瞻瀑」之意，又不直接说明，添加「瞻㳍」，故弄玄虚。

在三官庙北西侧石壁，镌刻着清光绪十二年吴大澂篆书「汉镜铭」，铭文如下：「上太（或大）山，見祀仙。食玉英，飲醴泉。駕蜚龍，乘浮雲。宜官秩，保子孫。壽萬年，貴富昌。樂未央，漢鏡銘。光緒丙戌十二月吳大澂書」。

距离第二处石碑很近的地方，便是第三处石碑，吴大澂的李斯《封泰山碑》，其碑文如下：

「五夫楊樛，皇帝曰：金石刻盡始皇帝所為也。今襲號而金石刻辭不稱始皇帝。其於久遠也，如後嗣為之者，不稱成功盛德。”丞相臣斯、臣去疾、禦史夫。臣德昧死言：臣請具刻詔書金石刻，因明白矣。臣昧死請。”制曰：“可。”吴大澂臨本」。

泰山有吴大澂众多石刻，我查阅其传记，抄录如下：「吴大澂（1835～1902），初名大淳，字止敬，又字清卿，号恒轩，晚年又号愙斋，江苏省吴县人。清同治七年进士。清光绪间任广东、湖南巡抚，学者、金石学家、书画家，民族英雄。善画山水、花卉，书法精于篆书。皆得力于金石鉴赏修养」。

在一块不规则石头上有「革命要用彻底的方法才可永久享幸福」，从右到左竖写，有繁体字，查阅资料得知是毛主席 1949年新年贺词《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句子，推测这款石刻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

另一块石头刻有「云路」，落款「楚北陈国瑞」，陈国瑞，陈与京之子，宋兴化军莆田县人。《兴化府志》卷十六载：「陈国瑞，绍圣四年（1097）何昌言榜进士，朝请大夫、直显谟阁、福建路转运使」。

另一石头顶部有「放怀」的隶书石刻，落款「民国三十三年夏，登泰山岭东，陈天啸题」。

陈天啸（1898～1978），著名国画家，潮州城区（今湘桥区）人。

2 注水流桥

穿过石坊，是一座不长的石桥，乃「注水流桥」，桥西侧，是水帘洞，也是传说中美猴王孙悟空的洞府。

清代聂剑光著作《泰山道里记》记载：「三官庙北为水帘洞坊，自高老桥坊至此三里，一涧深广，有桥跨之，曰注水流桥。西北一里为天绅岩，山坳古洞出水，即水帘洞。危壁习瀑，名曰水帘泉，东注中溪」。

创建无考，石桥横跨溪涧之上，古时，雨季时，此地水流大，水从桥西侧的千刃崖壁上流下，形成水帘，水流穿过桥洞，流入泰山中溪，桥因此得名。

这座桥横跨深涧，为一单孔石桥，块石发碹，上铺条石。

3 水帘洞与碧霞灵应寺

横跨盘道的水帘洞石坊就在眼前，这是是1994年重修的，石坊西侧就是水帘洞，居崖壁之间，此崖壁乃「天绅岩」，下雨的时候，岩顶石洞有水流出，顺崖壁流下，形成成水帘泉，经过注水流桥往东流入中溪。

其实在宋代就有水帘洞的名字，见宋代王山的《盈盈传》记载：「嘉祐五年春，予游奉符，偶与同志陟泰山，历水帘」。明代高诲《游泰山记》描述：「水帘洞，泉自天绅岩出，飞流垂练，听之泠泠然。下有小石桥，通泉于溪」。

在平台之上有「碧霞灵应宫」，里供奉的是碧霞元君。碧霞元君全称为「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据旁边的石碑《重修碧霞灵应宫记》的碑文落款时间为「明弘治十年岁次丁巳冬十月吉日」，根据「重修」，说明在此之前就已建成。

在庙宇的东侧有一通龟驮碑，碑文记述了碧霞灵应宫历代重修的情况，此碑曾经破损，有修补痕迹。

这龟称赑屃，在泰山一带有一种传说：「摸摸赑屃的头，一辈子不受穷；摸摸赑屃的腚，一辈子不生病」。游客经过这里，都会上前伸手摸一摸，希望带来好运。

这是弘治重修碧霞灵应宫记碑，额篆书阴刻「重修碧霞灵应宫记」，我将全文抄录如下：

「重修碧霞灵应宫碑记

赐进士及第、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少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知制诰、国史总裁、同知经筵事、东海徐溥撰文，赐进士、□部尚书、致仕前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傅、济南尹曼书丹并篆额。

弘治八年春正月，巡抚山东□察院昭佥都御史熊公翀，言泰山绝顶旧有碧霞灵应宫，祀天仙玉女之神，封为碧霞元君者，毁于火，宜治。事下户部会议，谓泰山大岳，有生物功，凡祠关祀典者，不宜不饬。且神以灵故，四方奔走士女操金帛为祷祈者，岁所集甚夥，宜令按察宪臣籍之，以为工费。诏：“可。”乃以嘱佥事陈君宽领其籍，□告□又有(以下缺十一字)李公□巡按御史王君表以嘱副史廖君中司出纳焉。工役既集，卜日治事，凡为正祠五间，为左右配享之祠各三，为从神之祠各一，为钟鼓之楼者亦如□焉。□于圣水之祠一，为道院二，区其东为间十有七，其西加二。为官使之厅九，畜牲之房加一。为门之间三，绰楔二。其为庙之貌，抟埴、彩绘、袍笏、簪佩之服皆□，栋宇、翠题、木石、瓴甓、丹垩之物，无不具者。凡为间八十九，凡用银以两计者七千三百有奇，为夫若干而成。熊公乃致书京师，请予记。予闻泰山之胜，稔矣，顾职在朝署，无使命，欲一登而不可得。尝观《泰安州志》，备载其形胜、祠宇，知有所谓碧霞祠者。故阁老刘文安公之记在焉。其为辞，固奇伟峻耸，与兹山兹景并胜，使人读之，真若望扶桑、穷日观，飘飖于刚风倒景之外也。若自有天地，即有山川，奇秀所结，灵神所聚，邦君之所得祀。扩而求之，宜亦有不可无者，矧国家秩祀之所载，所以萃人心延景命，于此有资焉。是其兴废起敝，以贻不坠，抑岂非有司者之事哉?熊公政令明达，凡所得为无弗自尽，观于此而其他可知已。独予齿发向暮，方倦笔扎，不能为奇丽可□之辞以著伟绩、昭灵贶，姑识其事，使刻之祠下，庶来者有考于斯云。记既成，系之以诗曰：

岱宗之巅，岿一宫兮。金碧绚崇，高□□兮。承乾据坤，秀气钟兮。神名碧霞，谁所封兮。云冠雾裳，庙貌隆兮。月星光彩，冰雪容兮。人世杳绝，嗟难逢兮。春粢秋盛，祀典崇兮。有其举之，义则通兮。门集五骖，随两骢兮。小大执事，靡不共兮。国家明昌，年谷丰兮。五岳效职，兹其东兮。刻石纪事，垂无穷兮。

大明弘治十年，岁次丁巳，冬十月吉日。

巡抚山东监察御史王一言。

巡抚山东监察御史张遇。

山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李士实，右布政使刘聪。

山东等处提刑按察司按察使赵鹤龄。

山东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王瑾。

济南知府方进。

泰安府知府顾景祥。

立石 」。

旁边一块残碑，依稀有「翠萌河碧， 路穿芳经」字样。

4 登仙桥

继续前行，看见「登仙桥」，在「注水流桥」北面，横跨溪涧，俗称「东西桥子」。到此跨桥而东，沿溪东而行。

这座桥为三孔石桥，因此处落差较大，故桥墩的北面也就是迎水面为锥形，以减少大水阻力，防止冲击。

为何叫登仙桥呢？相传吕洞宾因在泰山三戏牡丹女，被减去500年的道业，重新修行期满后，就是过了这座桥再度登上仙籍的，故这座桥取名「登仙桥」。

迎着山洪方向有尖锥的分水尖，防止冰块冲垮桥墩。

为了防止洪水冲击，桥墩上用铁锯子固定。

5 柏洞

接着上山，歇马崖北的盘道两旁，古柏夹道，浓荫蔽日，人行其间，好象进入了荫凉的洞中，故名「柏洞」也。

清光绪二十五年，张玢立石，上题「柏洞」二字，遂成地名。

据史料记载：清代嘉庆元年，泰安知府金綮在泰山中路盘道旁枝柏树千株，到嘉庆二年，山东布政使康通基植柏树万株，当时，泰山盘道两旁布满了柏树。

这里古柏参天，荫森蔽日，人行其间，如行洞中，洞北端是四槐树，俗称「唐槐」，原有大槐四株，秀拔苍古，后又生长三株，共七株。

前面是一段平地，路西侧的岩石形状呈长条竖立的怪石，很像古代朝廷大臣手中的笏板，石之阴镌刻着「万笏朝天」，有题跋：「丙子菊月，萧式铭题书」。

笏版乃大臣参见皇帝时，遮面以示对天子的尊重，另外就是板上写着参奏或进谏的题纲。这里表示面对泰山，用笏板参拜，意为「群峰拱岱」。

接着就是「万古长春」，字体端庄，醇厚古朴，频有颜体风韵，落款「峄山汶上胡恩桐」，题额「民国十年仲春」。

有一块石头，斜着书写「省立农村师范林场界石」，落款「李岱东题」，日期为「民国庚辰」。

另外一块巨石上面开光处石刻「天衢」二字，出自《楚辞九思遭厄》的「蹑天衢兮长驱，踵九阳兮戏荡」。楷书，多用方笔，气势不凡，仅设上款，款字亦由右及左，书写「光绪丙戌杏月既望，江阴缪玉瓒、泉州王永恒、长山任殿杰、历下刘廷桂、张书业、王郁绮、杨逢霖同游岱顶谨书」。

其中，缪玉瓒，字秬卿，江阴人。四川候补知州。

天衢原指天空的广阔，任意通行，后演变京都的道路，有帝京辇道之意。

石头上有「迎幽」二字，没有落款。

题刻「曲磴盘云」，楷书，系清光绪甲辰年初秋，豫章段友兰题书。

段友兰，江西省永新县人，生于道光二十六年，43岁登进士后，在翰林院任职多年，后曾任泰安知府、青州知府、嘉定知府等。公元1909年被赐花翎二品衔，加八级记录。他品行端正、为官清廉。晚年赋闲在家时，热衷于诗文著述，曾将诗文汇集成册《小酉山房诗文集》。

据说程咬金种的「四槐树」中的三棵，早已被山洪冲走，剩下的一棵也于1987年被山洪冲倒，横卧在了盘道上，为了让后人记住这里的唐槐，工作人员就顺其自然的把它留在这里，成为一景，称「拦路槐」。

穿过柏洞看到了槐林，以前这里有四棵唐代的古槐树，相传是唐代鲁国公程咬金重修泰山盘路时种植的。

其实泰山植树从汉武帝就有，他多次来泰山封禅，在泰山的沿途种植了千株柏树，到了唐代，喜欢种植槐树，留作纪念。

6 壶天门

前面是高台阶，拐弯，继续前行，遇见城门楼建筑，这就是「壶天阁」，始建于明朝，原名为「升仙阁」，寓意在此处拜祀「三清」后就能飞升上天，成为神仙。

这里解释一下「三清」，实际上指道教的最高尊神，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至清乾隆十二年，山东遭受特大水灾，造成粮食绝收，乾隆皇帝敕令从相邻省份迅速调运粮食，同时号召地方士绅、地主积极捐粮。灾情过后，为感恩泰山「神佑国祚」，乾隆帝亲登泰山祭祀，遂更名「壶天阁」，「壶天」乃葫芦的内腔，是借用「悬壶济世」之寓意。

这里山势陡峭，翠峰环抱，足下仅有一席之地，游人至此恰似壶中窥天，故「壶天阁」。按道家的说法，这里是仙山琼阁之意。

壶天阁楼建于高台之上，是跨道式门楼建筑，九脊歇山黄琉璃瓦顶，前廊式。

门洞上方镶石匾额「壶天阁」，乾隆皇帝登泰山时所题。

城楼上面是三清殿，殿内供奉着三尊天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让我惊奇的是门洞上方的左右两侧的石条垒墙中各有一株粗大的柏树钻墙而出，盘旋而上，直刺苍穹，堪称一绝。

壶天阁两侧有石楹联，最初清嘉庆六年泰安太守崔映辰题联：「壶天日月开灵境；盘路风云入翠微」。字迹已经模糊，没有描红。

另一幅是嘉庆二十一年泰安府事廷璐题联：「登此山一半已是壶天；造极顶千重尚多福地」。落款为「知泰安府事长白廷璐敬题」，这部分字迹清晰，已经描红。

在门洞东侧有一赑屃驮石碑，其首已被祈福的游客抚摸得十分光滑，我仔细观看，碑文全无。

门洞侧面墙壁有墙石和须弥座仰莲及覆莲组成。

门洞一侧有黑色石碑，壶天阁为泰山古建筑群之一，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穿过门洞，走进其里，院落不是很大，其背面的西侧门洞右上方，也有一株柏树钻墙而出，侧干多生，略显干黄，在门洞东侧，有石阶通往上面「三清殿」。

院落北侧有一座殿宇，为「元君殿」，面阔三间，为四柱五架梁、七檩前后廊式建筑。灰瓦覆顶，飞檐翘角，檐下彩绘浮雕，雕梁画栋。

这里供奉的与碧霞灵应宫一样，供奉着泰山圣母碧霞元君，大殿楹联为：「日照碧霞金世界，月临泰岱玉乾坤」。

上世纪九十年代补画的山水画，很有润味。

7 山路石刻

继续前行，在增福庙西侧盘路的石壁上，有清咸丰的两江总督何桂清在道光丁末年携友游泰山的石刻：「道光丁未二月十七日，督学使者昆明何桂清，偕平湖高振镆、上元王至华、阳湖庄敏、萧山来献琛、固始元伟、无锡秦缃业、归安姜赓元同登。夜宿碧霞宫，次日黎明，养云亭观日出」。

石碑记录了他们的游览经过，是夜宿在碧霞宫，次日黎明登养云亭观日出。

何桂清(1816-1862)，云南昆明人，进士出身，历任编修、内阁学士、兵部侍郎、江苏学政、礼部与吏部侍郎等职。道光二十七年即登泰山题刻之年，他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当时正在山东学政。咸丰四年五月，清政府命令何桂清为两江总督。

旁边还残留旧题刻，实际上清咸丰的两江总督何桂清在道光丁末年携友游泰山的石刻覆盖旧题刻。

位于增福庙西有题刻「大清光绪丁亥年三月，蜀中仲蓹由桂森、雨农席庆云、漱泉王丙悫、湘泉王丙懿同游」。此题刻，系清光绪丁亥年三月，蜀中由桂森等人隶书体刻制。题刻文字共四行，仅是到此一游留念，并无其他文字描绘泰山。

由此向北至云步桥南叫做「快活三里」，又名「快活天」或「快活山」。指人们久登盘道忽逢坦途，气爽景幽，舒畅欢快。

由水帘洞到壶天门，历经石经峪、注水流桥、水帘洞、碧霞灵应寺、登仙桥及壶天阁，一路千岩万壑藏幽，两侧古木参天，桥下流泉鸣春，登高处，回头俯视山下，登临意未休，望断天涯路，壮志油然而生。

2025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