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不老 敦煌五神

海纳有容

“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这一名言形象的概括了艺术之间的相通相连。有人说这是黑格尔所言，有说是谢林，还有说这是歌德的名句，反正是德国人说的。或者，他们都没说，而是后人编造托伪，借名人之名以扩大影响，而昨晚，这话又从谭盾的口中说出，足以见得这话的流传之广影响之深远。

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鼎新革故突飞猛进的时代，中国的音乐在那时突破了原有的种种禁锢，走出了一条民族和世界的道路，而谭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与郭文景、瞿小松同为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七七级的三剑客，一时间佳作频出誉满天下，并一直延延不断，流传至今。他们都是我们的同代人，少年生活经历大致相当，一样沐过风雨，一样见过彩虹，更一样憧憬过未来，因此才会有同样的感悟与共鸣。

昨晚因是谭盾莅筑，音乐会座无虚席，他指挥了四部音乐作品，除了那老为电影谱写音乐的约翰.威廉姆斯的《召唤英雄》外，其它三部作品的风格基本一致，都是现代风格的音乐。虽然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虽然首演于一九一零年，但在当时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先锋，至今听来以感到其闪烁的锋芒和灵异。

对于音乐我偏爱古典，但对现代也不排斥。单色调，单向性，单眼皮，单相思，凡是有“单”与“独”的词语都是灰暗的，都不完美，人的生命应该兼收并畜色彩缤纷才会绚丽充实。

现代音乐由于不似古典那么均衡平缓，融入了现代生活的多元多维，因此听起来会费解一些，它不是清波拂过心湖，而是风雨撞击灵魂，听现代必须要沉浸，要跟随，要思辩，方能感受其乐曲，觉悟其思想。

今晚谭盾带来的《敦煌五乐神》是他为热门游戏“王者荣耀”创作的交响乐作品。乐曲以《三国演义》中五个历史人物为原型，通过五件古老敦煌乐器来刻画英雄人物形象。古老的敦煌壁画看得见、摸得着，但是它们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呢？对现代人而言几无可能听到这些传统乐器。因此谭盾致力敦煌壁画中的音乐原素复活，他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把这些失去的音乐、乐器、颜色和音色找回来，希望从敦煌这个坐标中找到中国的信仰。”

在《敦煌五乐神》中，古典与现代精巧地融合。奚琴的沧桑表现赵云的仁，尺八的空灵表现关羽的义，筚篥的高亢表现张飞的勇，笙的柔和表现黄忠的忠，琵琶的节奏感表现马超的威。现代与古旧在此交织，复原的乐器流泻出古老的韵律，交响乐队的参与描慕出更广袤悠远的场景，而五件古乐独奏時的高吭、急促，委婉与凄厉，让现场听众随着乐音的绕旋，忘却当下的烦恼和不安，梦回国家与民族的的三国雄风大唐盛世，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氛围和漂渺的韵律。

上半场结束时，由于贵阳观众一贯的热情贪婪，谭盾返场让件古乐演奏了《如意娘》。这是将近1600年前武则天写的诗，曲应该是当代人用古曲谱的，琵琶一边演奏一边吟诵：“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从诗句可看出，这应该不是武瞾而是武媚娘写的，没有一点霸气而多几分愁绪。没有了交响乐队的和声衬托，五乐神器显得十分单调凄美，而这也正符合了原诗意境。

下半场有谭盾的《风与鸟的密语》。这首管弦乐是一部描摹的乐曲，更是一部创意互动的“手机交响乐”。乐曲通过音乐描绘了自然生灵的生动场景，展现了风与鸟之间的对话，同时也隐喻了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作品旨在呼吁全人类保护自然、爱护环境，共同守护地球这一共同家园。

乐曲开始是让全体观众通过手机下载的鸟鸣声充斥于音乐厅，然后由圆号吹奏出黎明的曙光，再由弦乐的揉搓模仿森林中的百鸟争鸣，铜管吹响的暴风，提琴拉的惊惧，大鼓响板敲击的雷鸣电闪，然后是弦乐竖琴与钢片拨弄的风言鸟语，在人声的的背景中有轻声款语，有急切倾诉，完全就是一幅大自然的风景画，配器很新颖，但我觉得没什么深意，只是乐队与观众高举手机时感受一种强烈的互动和代入，因而产生出身临其境的效果，这样的形式生命力不会强，不是大海的洋流，而只是一簇浪花。

听谭盾的音乐，更深切地体会到鲁迅所言：民族的即是世界的。交响乐来源、植根于西方，更有基督教唱诗的影响，几百年来众星璀璨巨作流传，东方人只有根植于本民族传统，传承发扬经过历史沉淀的文化，并博采众长才具有持久的生命力，才能被世界认可。这并非简单主张“封闭排外”，而是强调民族文化需通过开放交流与时代融合，在保持文化独特性的同时，也需通过创新表达参与国际对话，而非固守传统，才能成为世界文化的一部分。

而谭盾走的就是这样的一条道路，也正因此才有源头活水，才能乐思不竭，而且他名中的那个“盾”是坚固的防御，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如果再加一走之就成了“遁”，那也就是远离现世，回归自然和古代，也就远离了纷扰与祸端，创作出虽不伟大但却不俗的作品。

音乐会散场已是夜晚十点半钟，步出大剧院，一阵凉风吹袭而来，再一看地上湿漉漉的一片，上了车见沿途树断枝落，道路上一片混乱狼籍，一问驾驶员，方知贵阳市刚下完一场暴雨，那滂沱大雨，那凛冽罡风十分罕见，许多大树都被吹断，不少广告天棚成了风筝，还说他活了五十岁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风大雨。

想起了谭遁，跟着他的音乐躲蔽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

也想起了瓦雷里的诗句：“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

谦逊，柔婉而笑容可掬的湖南伢子老谭

刘雯雯的筚篥——张飞之勇

祝云琦用奚琴表现赵云之仁

杨博文的敦煌尺八——关羽的义

韩妍，五弦琵琶——马超的威

张梦的唐笙，用悠扬体现黄忠的忠

筚篥由上而下，声调高吭

尺八自左进入，其声呜咽　

琵琶从右潜入，旋律稳重，后侧的水声交汇。

唐笙由观众席后方跳跃入场，老黄忠不老

敦煌五乐神

《风与鸟的密语》中，手机交响乐的互动鸟鸣

手机的鸟鸣啾啾

音乐中的风声鸟语，不知晓外面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