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祖匣与线装书的岁月挽歌

吉林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古老族谱的泛黄纸页间,刘氏家族的荣耀如熠熠星辰,于岁月长河中闪耀。先辈里,有官至县官者,亦有高中举人,获“文元”匾额高悬。在南王平村东这片土地上,家族开枝散叶,繁茂昌盛,堪称当之无愧的大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年初一,这个刘氏家族一年一度最为庄重的拜祖日,当晨光还在熹微中徘徊,村庄尚沉浸于静谧,母亲便已悄然起身,神色庄重如仪。她双手缓缓捧出祖匣,这祖匣,承载着家族几十代人的记忆,历经风雨沧桑,却在母亲的悉心呵护下完好如初。母亲手持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每一下动作都满含对先辈的虔诚敬意,似要将岁月的尘埃一一拂去,让祖匣在新年的第一缕曙光中重绽庄重的华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一清晨,刘家人吃过象征团圆的饺子,便迎着暖阳,陆陆续续朝我家汇聚而来。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映照着对祖先的崇敬与对新年的殷切期许。地上铺设的棉垫,承载过无数次虔诚的跪拜。族人依次上前,神色肃穆,缓缓屈膝跪下,额头轻触地面,仿佛在与祖先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无声对话。组长立于一旁,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对祖先的崇高敬意,也是对家族未来的深切祈愿,愿祖先庇佑全家人丁兴旺、健康吉祥、幸福平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这般祥和温馨的氛围,在那个动乱年代,竟以“四旧”之名,如梦幻泡影般破碎。保存数十代的老祖匣,被无情砸得稀烂,那一刻,我的心仿若被利刃撕裂,眼睁睁看着家族传承在眼前化作齑粉。紧接着,一柜子承载智慧与历史的线装书被拖出,付之一炬。熊熊烈火中,书籍渐渐化为灰烬,升腾而起的烟雾,恰似祖先无奈的悲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犹记小时候,我常好奇地翻看那些线装书,书页泛黄,散发着陈旧而迷人的气息。每当此时,父母总会轻声叮嘱:“小心些,莫要弄脏弄破了书。”那时懵懂的我,虽不解书中文字的深意,却能真切感受到父母对这些书的珍视。如今,书在火中消逝,父亲仿若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身为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教师,他望着那堆灰烬,眼神空洞迷茫,嘴里不住念叨:“对不起祖宗啊!是我没保管好!”那自责的话语,如重锤般撞击着我的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人们生活的信念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熄。家中名人字画、老祖宗留下的八仙桌、太师椅、条案等,皆被视作“四旧”,或被收走充公,或被弃于外任风吹雨打。那些见证家族辉煌的物件,就此流落四方,不知所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上六年级时,校园里不再有朗朗书声,取而代之的是批斗老师的口号声,以及同学们去全国各地搞大串联的喧嚣。因年龄小、体格弱,加之父亲曾为外企打工的“历史问题”,我既不能踏上串联之路,也无缘加入红卫兵、红小兵。看着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出发,我只能默默伫立一旁,心中满是失落无奈。在那个特殊时期,我的心灵如被阴霾笼罩,刺痛久久难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运动后期,虽倡导复课闹革命,却已物是人非。学校没了往日学习氛围,书本残缺不全。我无书可读,只能提前投身生产队劳动。彼时,整劳力一天挣十分,我年纪小,一天仅挣六点五分。即便随着年龄增长,工分有所增加,可直到十八岁当兵,我也未能挣到十分。这段经历,如今忆起,心中感慨万千,既有对时代的无奈,也有对生活的自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岁月悠悠流转,关于祖匣和线装书的记忆,却如心底烙印,无法磨灭。它们见证家族兴衰荣辱,承载我童年懵懂与成长苦涩,在时光长河中,低吟着一曲岁月挽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