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补鞋摊

玉雪

<p class="ql-block">  翠屏市场二楼的转角处总飘着股淡淡的皮革香,老赵的补鞋摊像是被时光精心包裹的琥珀。青灰水泥地上摆着半腿高的木制工具箱,铜把手泛着经年的温润光泽,几十把形状各异的铁钳、锥子、线轴码得整整齐齐。老赵佝偻着脊背坐在马扎上,布满裂口的手指正捏着枚银针穿引麻线,针尖在羊皮底料间游走,发出细碎的"嗤嗤"声。</p><p class="ql-block"> "您这手艺怕是要失传喽。"我边递过开胶的运动鞋边打趣。老赵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皱纹里漾开笑意:"机器压出来的鞋底哪有人手纳的服帖?"说着将鞋面翻过来,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针脚,如同大雁南飞时整齐划一的队列。他补鞋时总要戴上老伴缝的蓝布袖套,说是怕皮屑落进鞋里硌着客人,这份细致让他的摊位总比别家多摆着两把木凳——都是等修补的老主顾们自发添置的。</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光景在旬邑街头流转,老赵的摊位从露天集市搬进商场,见证过十几家修鞋铺相继改行。对面卖五金的老李前年转去做直播带货,临走前拍着老赵的肩膀叹气:"现在年轻人谁还补鞋?"可老赵的玻璃柜里始终摆着几双待取的皮鞋,擦得锃亮的鞋油罐旁,还摞着从西安甚至兰州寄来的包裹——都是慕名而来的旧鞋,要请他施展"起死回生"的魔法。</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又来拿来几双鞋修理,一双是换钢板,换一双鞋二十元,另一双鞋前掌和后跟换皮垫,一双30元。我盯着价目表直咂舌:"换副鞋后掌要十五元?早些年不是才五毛?"老赵不急不恼,从抽屉里摸出本泛黄的账本:"九三年牛皮三块五一尺,现在得三十八。您看这意大利植鞣革,比猪肉还贵哩。"说着又取出双修补好的马丁靴,翻过鞋底展示新换的橡胶齿纹,"这料子耐磨,保您再穿五年。"他总说补鞋如行医,不能光缝补表面,得把"病根"彻底治好。</p><p class="ql-block"> 我在等候的过程中和老赵聊天,“你干了几十年补鞋,挣了不少钱吧!听说你都买了几套房子了。”老赵自豪的说,“就我这么个补鞋摊子,养活一家十口人呢!两个儿子、儿媳,两个孙子。他们的房子都是靠我补鞋赚的。”他边修鞋边念叨往事。“八十年代我推着板车走街串巷,车头挂的铜铃铛叮当作响;千禧年后在商场租下固定摊位,花三个月工资买回德国产的手摇补鞋机。如今电动缝纫机在角落嗡嗡作响,但他还是坚持手工纳鞋底,"机器走的线太死板,脚弓处得留三分余量。"说着从铁盒里掏出把祖传的弯头锥子,木柄已被磨出深褐色的包浆。</p><p class="ql-block"> 老赵的老婆每天也和他一起在补鞋铺子里打帮手,配个钥匙,粘个胶的小活。我说你们老两口还挺好,天天陪在一起,我问他老婆:“是不是你每天中午要回去给他做饭送来,他老婆轻松的说:“中午不做饭,我们买着吃,晚上回家才做饭。”老赵的老婆,虽然已年过五十,越发显得富态,穿着时尚得体,每天晚上还去跳广场舞。我看着他们的日子过得还蛮好。 </p><p class="ql-block"> 老赵擦拭着陪伴半生的铁砧子,凹陷处隐约可见经年累月敲打的痕迹。 补完鞋我起身告辞,背后传来老赵对老婆说。"东郊那套学区房的首付,快凑齐啦。</p><p class="ql-block"> 我暗自想:“都说现在钱难挣,可哪行哪业不是聚沙成塔?"在这个推崇"一夜暴富"的时代,老赵的补鞋摊像棵倔强的老槐树,用年轮记录着最朴素的生存智慧。那些被抛弃在消费浪潮里的旧皮鞋,在他手中重新焕发生机;那些被视为微末的修补技艺,在四十载春秋里垒成生活的堡垒。或许真正的财富密码,就藏在这日复一日的穿针引线中——当世界忙着追逐风口,总有人默默把一件事做到极致,让时光在掌心沉淀成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