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编者按:从小在乌蒙深处北盘江流域的拖长江畔生活,矿工和农民是这一地生活的主要群体。读小学时我进过煤洞,即小煤窑,那时烧煤是自家采了烧,父亲请人挖煤,我跟随他们去,进小煤窑过一次。由于盘江矿务局矿区的建设,从1974年开始,矿山到乡里的大队招工,许多农民进了矿区当了工人。我家的一些亲友在山脚树矿、月亮田矿、土城矿当工人的不少,有了稳定的收入,他们的生活要比多数农村的农民好些。矿工或矿工子女写拖长江畔生活感受的文章不多,文章写少时于父亲身份的虚荣,到对父亲身份的认知和认同,这是作者的成长,也写出了矿工生活的坚韧,对子女的爱。父爱是伟大的,给人予力量!</p> <p class="ql-block">煤隙生香</p><p class="ql-block">作者:丁红梅</p><p class="ql-block">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总与矿区起伏的山脊线重叠。晨雾萦绕矿区时,他已踏入地层深处。我常在暮色里等待“猴车”将星星点点的矿灯托出地平线,把父亲载回地表。父亲与我的矿山故事在岁月褶皱里舒展,从煤层的裂隙间散发出温柔而坚韧的芬芳。</p><p class="ql-block">初到矿区时,水土不服的我没几天就病了,我蜷缩在褪色的花被里,挂念着外公外婆和院前的蔷薇,恍惚间看见蔷薇被风揉碎。突然,父亲披着落霞撞进门,汗湿的掌心攥着几株野花,发红的眼睛嵌着一圈黑晕“蔷薇会有的”,我被他眼里的关怀与期待治愈,空缺许久的父爱开始被填满。在我心中,那些插在玻璃罐里蔫头耷脑的野花,胜过整个春天。</p><p class="ql-block">我渐渐习惯了矿区的脾性,但它仍是一个神秘的地方,藏着父亲的汗水与欢笑,藏着我对他忙碌世界的无尽遐想。我偷学母亲,将父亲的工装泡在澡盆里揉搓,靛蓝布料在墨色涟漪中沉浮,浑浊的水纹漾开又聚拢,总也涤不尽地层深处的印记。父亲蹲在一旁笨拙地侍弄几株蔷薇花苗,黑水溅在我眉梢,父亲浑厚的笑声穿透水雾:“衣服没洗干净,‘小煤花’开咯!”放下花苗,父亲用粗糙的手指蘸着肥皂泡,将我的手掌清洗干净,指甲擦出十枚月牙。那几株花苗虽没能成活,父亲手掌传出的温度,却暖了我整个童年。</p><p class="ql-block">青春期膨胀的虚荣心像一片乌云,遮蔽我的内心,让我开始质疑父亲工作的价值。见到同学父亲站在讲台授课,白衬衫随着他的动作显得那么洁白,少年的我也虚构出穿西装打领带的父亲。直至看见刚升井的父亲,安全帽下的脸庞被煤灰覆盖,眼眸如未被开采的煤层般纯粹。那一瞬间,血脉里的蔷薇忽然暴长,尖刺划破虚荣的茧,懊悔与羞愧破茧而出,我就是他用血肉种下的蔷薇,爱意滋养着我肆意生长,却不自知。</p><p class="ql-block">此后,提及父亲的职业我不再羞于启齿,我时常想象父亲在井下劳作的场景,他挥舞工具,与坚硬的岩层较量,汗水湿透衣衫,井巷深处的轰鸣在他掌心结出茧花。他将乌金开采,指缝间漏下的煤渣,化作我铅笔的石墨,作业本里的字迹浸着地心的温度。</p><p class="ql-block">我高考前,父亲总在矸石山徘徊。某个清晨,父亲变戏法似的将沾满晨露的蔷薇递到我手里,收手瞬间,掌心血痕与老茧在朝阳下毕现。父亲摘下花朵插在我耳鬓处,“它们吃煤渣长大,比温室玫瑰更努力,我姑娘比这花还好看,更经得起风雨。”声音温柔而坚定。一股酸涩自我鼻尖蔓延到心间,那时的我决心要让这倔强在血脉里生长,让坚韧之花绽放。</p><p class="ql-block">如今,我回到盘江,回到矿区,回到我心中最牵挂的地方,与父亲共同奋斗在这片热土。十九载地心岁月在父亲眼角蚀出巷道般的纹路,岁月顺着纹路攀爬,鬓角的白霜漫过耳际,仿佛古老煤层在岁月里析出的结晶,这些结晶,如今正在我的血液里闪着微光。这是父亲用半生凿出的光,足以点亮我的人生,鼓励我坚韧,提醒我在困境中寻找希望。每当遇到挫折,疲惫啃噬信念,我都会想起父亲在矿山里忙碌的身影,想起那倔强的蔷薇,让我相信黑暗里也能绽放,煤隙亦有芬芳!</p><p class="ql-block">(作者单位:月亮田矿)</p><p class="ql-block">来源:新时代盘江股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