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庄子(约公元前369年—约公元前286年),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一说为今河南商丘民权县,一说为山东省菏泽市东明,一说为安徽省亳州市蒙城县)人。战国中期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与老子并称“老庄”。在我看来,与其说庄子是思想家、哲学家,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文学家。庄子为文,想象奇幻,构思巧妙,文笔汪洋恣肆,瑰丽诡谲,意出尘外,具有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鲁迅先生说:“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p><p class="ql-block"> 儒墨为战国显学,而孔子为儒家宗师。庄子因知其学说无法实行,故亟欲将其学说融冶儒学,或寄托于孔子之口,合为一条由浅入深的路线,用以展现其思想。《庄子》全书33篇,其中言及孔子的就有21篇,有一百多处。《庄子》中,孔子, 是个学无常师,不断进步,求道而得道学人。在《天地》、《天道》、《天运》、《田子方》、《知北游》诸篇中,均有孔子见老聃,问礼,问道,问圣人之语。颜回本是孔子的学生,在《大宗师》里,颜回言及“坐忘”,孔子不解,问曰:“何谓坐忘?”对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他闻之而叹曰:“丘也请从而后也。”孔子从导师变成追随者,给人以通达而随和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庄子在人们的印象中是逍遥自得的。《逍遥游》居全书的篇首,逍遥似乎就是庄子的别称。《逍遥游》气势磅礴,居高临下,远离人间烟火,而《人间世》则一上来就是孔子和颜回的对答,讨论的是一些十分世俗而功利的话题,即如何侍奉或应对人君。颜回欲去卫国,辅佐国君,征求老师的意见。在师徒间周详而设身处地的对话中,读者可以体察孔子以其洞察人事的绵密思虑和丰富的社会经验,教导颜回如何处理复杂而不确定的君臣关系。接下来 ,叶公子高将出使齐国,求教于孔子,又是一段类似的对话,既有天地之命又有君臣之义等等。一个富有政治智慧的孔子形象跃然于笔下。</p><p class="ql-block"> 但儒家所倡导的六艺,纷繁复杂,不易掌握又难以实施。庄子通晓儒道学,极尊崇老聃,常以老聃抑压孔子。《庄子》书中有多篇谈及儒家,有的地方轻薄儒家,痛骂孔子,如杂篇中的《盗》、《渔夫》等篇。庄子以为孔子其术繁复,“太多政法而不谍”(《庄子·人间世》),虽急欲为世主用,却徒劳无功。儒家的繁文缛节,也为后世所诟病。</p><p class="ql-block">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史记·太史公自序》)</p><p class="ql-block"> 儒家也有被道家称道的地方。太史公司马谈述六家要旨时,就谈及道家对儒家等别家长处的吸收。庄子自信比儒家更能理解孔子,故庄子设许多寓言开导孔子,鼓励孔子,然而他的实际对象并非已死为朽骨的孔子,而是一般的儒家,庄子希望一般的儒家亦能学孔子的温良恭俭让,虚心求道、得道、安道。</p><p class="ql-block">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而弦歌不惙。子路入见之,曰:“何夫子之娱也?”</p><p class="ql-block"> 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而不避蛟龙者,渔夫之勇也:陆行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庄子·秋水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道家者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史记·太史公自序》)</p><p class="ql-block"> 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注重伦理道德,强调礼仪和忠孝等道德准则,主张通过教化和慎独来实现人性的完善和社会秩序的稳定。庄子思想的核心则是“道”,道既虚无缥缈又无处不在,它主宰着宇宙自然万物和一切社会人事,万事天注定,人本身没有是非,因为一切都是天道使然。人世间的一切纷繁和争斗,都是人类自作多情的一厢情愿,而人类自作多情的一厢情愿,又是天道的自然流露。所以,庄子强调顺应自然和无为而治,主张放弃功利和欲望,回归自然的无为状态。</p><p class="ql-block">在外篇中,孔子的形象明显褪色,对世事显得不怎么有把握。特别是他与老子相见时,自信心也略显不足,基本上是只有聆听后者的教诲和指点的份儿。老子问他学道如何,孔子称学了十二年,仍未得道。这情形有点悲催。在杂篇中,情况更为不妙,孔子成为揶揄和挖苦的对象,不仅书生气十足,而且还有点伪善,与内篇七篇中的孔子形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故苏轼铁定认为《盗跖》《渔父》等篇为伪作。</p><p class="ql-block"> 孔子以仁义为修己复礼之道,认为“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而老子则认为,兼爱有点迂腐,无私实际就是偏私。在《庄子·天道》中,庄子借老聃之口说仁义之术,乱人之性。</p><p class="ql-block"> 则天地固有常矣,日月故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趋,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义,若击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乱人之性也!(《庄子·天道》)</p><p class="ql-block"> 天地原本就有自己的运动规律,日月原本就存在光亮,星辰原本就有各自的序列,禽兽原本就有各自的群体,树木原本就直立于地面。先生你还是仿依自然的状态行事,顺着规律去进取,这就是极好的了。又何必如此急切地标榜仁义,这岂不就象是打着鼓去寻找逃亡的人,鼓声越大跑得越远吗?噫!先生扰乱了人的本性啊!</p><p class="ql-block"> 一切均自然运行,在此之上硬要再去揭示什么仁义,那就是乱人之性情。在《庄子·天运》中,庄子又借老聃之口说仁义之术是假道而已。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结果又被老聃一通批驳:“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膚,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憯然乃愦吾心,乱莫大焉。” 糠麸眯眼,蚊虫扰睡,仁义乱心,而且是最大的祸乱。庄子耤老聃之口,批评的焦点还是落在“仁义”上。这是道家对儒家总体性的批评,不仅表明道家的基本思想不同于儒家,而且也明确了儒家的核心观念为仁义。追溯起来,儒家的仁义从三皇五帝说起,经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一路而来,是儒家推崇的治国之道。但是在道家看来,仁义治下的社会总体上越治理越差,可谓每况越下。儒家的仁义之道治国不效,所以道家的主张是无为而治。</p><p class="ql-block"> 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觏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庄子·天运》)</p><p class="ql-block"> 仁义,乃是先王的馆舍,只可以停留一宿,不可以久居。形迹昭彰便多责难。</p><p class="ql-block"> 古代的圣人,把仁看作是借路,把义看作是暂住。他悠游于逍遥自在的境地,生活在简朴的田野,立身于不施给的园圃之中。这样便能逍遥无为。简朴,容易满足;不施,也就没有耗费。古代的人把它称作是探求本真的遨游。</p><p class="ql-block"> 在《盗跖》篇中,庄子借柳下跖之口面斥孔子:“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 又说,“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在《列御寇》中,则通过鲁哀公和颜阖的对话中,把孔子描绘成巧言令色,讲空话大话,不能干实事的巧伪之人,至于《渔父》篇,基本是从头挖苦到尾。</p><p class="ql-block"> 庄子笔下的孔子,未必是真实的孔子,作为文学家的庄子,假托孔子的言行,让儒道两家的理念发生碰撞而彰显自己的学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