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哒哒”声中的母爱

清雅竹韵

在记忆的幽深角落里，妈妈那台“标准”牌缝纫机，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在低声诉说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它身上的每一道划痕，每一处锈迹，都是岁月的吻痕，也是妈妈辛勤付出的见证。那“哒哒哒”的声响，溢满了浓浓的母爱。

一九六六年春节，大学毕业分配到成都邮电局工作的大哥回家探亲时，看到妈妈半夜三更缝补衣服心疼的不得了，就给妈妈买了一台缝纫机。妈妈经过勤学苦练终于掌握了用缝纫机缝补衣服的技术，每年夏天拆洗完棉衣服，就在缝纫机上补补丁和缝子。腊月里用缝纫机给我们缝新衣，还用缝纫机缝鞋垫、缝鞋口和鞋帮，又快又省劲，给妈妈减轻了不少负担。遗憾的是三年后分家的时候这台缝纫机分给了二哥。从此后妈妈就用手工为我们缝补衣服。

八年后姐姐参加了工作，看到妈妈为了缝补衣服常年熬夜，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特别在腊月，为了赶在年前能让孩子们穿上像样的衣服，妈妈更是加班加点的干，心痛的不得了！就用自己第一月的工资和姐夫给的钱给妈妈买了一台“标准”牌缝纫机。我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六十多里路，去姐姐工作的单位取回缝纫机，安装好。妈妈摸着锃亮的机身，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却挂着笑。

从此后缝纫机成了妈妈最亲密的伙伴。每当夜幕悄然降临，昏黄的煤油灯光便如水般流淌在屋内。妈妈坐在那台崭新的缝纫机前，开始了她一天中最忙碌也最温情的时刻。昏黄的灯光像融化的蜂蜜，温柔地包裹着她瘦小的身影。我从电影队回到家，常常看到妈妈两只脚有节奏地踩着踏板，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她的背微微弓着，眼睛专注地盯着针脚，左手拽着布料，右手轻轻推着压脚。缝纫机的金属部件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像星星一样闪烁。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娴熟，每一道工序都充满耐心。从缝衣服到补补丁，从鞋垫到鞋帮，再到鞋口，她用这台缝纫机为全家编织出无数温暖与舒适。

自从有了姐姐买的缝纫机，妈妈做针线活再也不用熬夜了，用一句打着官腔的话说，缝纫机把妈妈从缝缝补补中解放出来了。村里人经常夸奖妈妈的针线活儿好，让我们穿戴得整整齐齐。妈妈却说，不是我的针线好，而是家里的那台缝纫机好，它可是我们全家的大救星。

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我放映电影时不小心把棉袄刮破了，回到家妈妈连夜给我缝补。她拿来一块和棉衣面料颜色相近的布料，准备缝制在破洞处。为了看不出修补痕迹，她用粉笔在布料上精心画了一个图案。接着，她拿起剪刀，沿着粉笔线小心翼翼地裁剪。图案剪成后妈妈坐在缝纫机前，双脚熟练地踩动踏板，双手灵活地推送着布料。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针头，随着针头的上下跳动，丝线在布料间穿梭，那丝线宛如灵动的小鱼，在母亲的指挥下欢快地游动。偶尔，母亲停下脚来，轻轻拨正有些歪斜的布料，又继续专注地踩着踏板缝补棉衣。缝纫机的“哒哒”声富有节奏，好似一首轻柔的摇篮曲，悠悠地伴我进入甜美的梦乡。

半夜醒来，我看见妈妈还在灯下忙碌，那专注的眼神中，盈满了对生活的殷切期望和对家人深沉的爱。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枕边整整齐齐地叠着那件缝补好的棉袄，当我再次穿上那件焕然一新的棉袄时，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因为我知道，那图案上的一针一线，都饱蘸着妈妈的心血与深情。

妈妈不仅给我们做衣服，还会用碎布头拼成五彩的鞋垫。她总说：“脚暖和了，全身就暖和了。”那些鞋垫上有小花的、格子的、条纹的，像一幅幅微型画作。那年爸爸从城里的缝纫社拿回一堆下脚料，妈妈把它们裁剪成三角或方块，在缝纫机上拼接起来，做成了椅子上的坐垫和褥子，送给姐姐上班时坐睡觉时铺，还做成了褥子和书包，送给外孙上学时背。最让我难忘的是我第三个本命年时，妈妈用攒了半年的鸡蛋买的钱，到供销社扯了几尺红布，给我做了两个红内裤，保佑我迈过了本命年那个坎。

在缝纫机的“哒哒”声中，有妈妈对一家人的深情，也有着妈妈的生活智慧。下雨天不用下地，母亲就把旧衣物都找出来。裤子烂了补一补，袖子或裤腿短了接一接，大的穿过的衣服改一改给小的穿，实在不能缝补的就干脆撕开抿成袼褙，用于做鞋底和鞋垫。村里人经常夸奖妈妈的针线活儿好，每当有人上门求帮忙，妈妈总是来者不拒。她的热心肠和好手艺也赢得了村里社员的尊重和赞誉。

后来妈妈病逝了，这台缝纫机便静静地立在角落里，再也没有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然而，每次经过它，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用手轻轻抚摸冰凉的机身，仿佛还能听见那熟悉的节奏声，看见妈妈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想起那些充满温暖和爱意的衣服，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母亲的缝纫机，不仅缝补了衣物，更缝补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编织了一个家庭的温馨与幸福。

如今这台缝纫机已经成为我们家永恒的念想，因为它承载了太多关于妈妈的记忆，不仅是姐姐对妈妈的孝心，更是妈妈对我们无声的爱。那"哒哒哒"的声响，永远定格在了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