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梅｜我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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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梅｜我的婆婆

本刊特约作者雪中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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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婆婆

雪中梅

我的婆婆仙逝了，享年88岁。今天是她的头七，早上九点我随她的五个儿子进了祁连山，婆婆的老家，她安葬的地方。

人常言，本年会有些许不顺，没有想到我的花甲之日刚过，婆婆就病重住院了。从去年11月中旬公公病了回来，还没有回去。先生在我们回海滨家里之前给婆婆打了个电话，看他们身体好着没有，这样我们好放心回去，没有想到婆婆腰疼无法入睡，最后决定住院治疗，在我生日第二天我们就往婆婆家赶。

在路上二哥说婆婆已经住上了院，而且我们根据小叔子发来前几天的检查报告，咨询了骨科战友专家，结果是情况不好。回到家五点，吃完饭就赶到了重离子医院看望婆婆。

我离开两个月，再见婆婆因腰疼面容很痛苦。接下来就是各种检查，最后确诊肺癌多发性转移，骨骼转移面积最大，婆婆的疼痛就是癌细胞的骨破坏引起的。结合婆婆的年龄大，治疗太痛苦，家人最后决定采取姑息治疗法，让老人少受些痛苦。住院两周来，我主要在家里照顾公公，陪着公公去了两次医院，其余的时间都是儿孙们在医院照顾。

作为医生的我，心里清楚婆婆的日子不多了。如果仅仅是肺癌多发性转移，还能维持半年左右，婆婆同时还有感冒引起的肺部严重性感染，随时都有呼吸衰竭的可能。婆婆住的是化疗后的康复科，医生不采取肺部感染的治疗，怕引起其他并发症。

一周后发生了一次心衰，两天后纠正了过来。家人看到了病的严重性，通知了他们的亲戚到医院看望婆婆。每天的治疗就是降颅内压和能量的支持，婆婆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在征求了公公的意见后，决定周一出院。回来的儿孙多了，我和先生二哥三个人排周日到医院照顾婆婆。

周日早上吃完早饭，我们八点出门，快九点了到医院，医院离家二十公里。感觉婆婆比我前两次去时好些了，说话有了点力气。护理她吃饭治疗，都很配合。

周日下午病房很安静，儿子们休息，我看着睡着的婆婆，她已经开始腹式呼吸，我的心紧了一下。晚饭后婆婆一直不舒服，气喘、胸闷，坐一会侧卧一会，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迷迷糊糊入睡。

半夜两点先生叫我，我一睁眼看见婆婆站在病床旁爬着。原来她想上厕所，我赶紧拿来便盆，可婆婆只解了几滴。先生把婆婆抱上床躺下，到三点才平静下来。

我再没有睡觉，怕又出现什么意外，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腹式呼吸的婆婆，心里难过极了。

清晨六点护士来抽血化验，婆婆再没有睡，我给她洗完脸，收拾好，喂了一小碗奶粉加营养粉，等着输完液体就出院。看似很平静的时刻，婆婆说想解大便。从住院就便秘，每一次都没有很好的处理。

这次我没有让她去卫生间，坐在床边买来的便盆上帮她处理。便秘很厉害，抠了一会才出来了一点，肛门周围饱满，每挤压一下婆婆就疼的大口喘气，最后决定在回家前灌肠。看着躺在床上痛苦的婆婆，我们真是无能为力。十二点半灌完肠，接婆婆回家的救护车一点半就到了。

大家匆匆收拾东西时，接婆婆的救护车上的人员已经到了病房。把婆婆推上救护车，我和婆婆唯一的女儿坐上了救护车，二哥在司机旁带路，其他人开车紧随其后。四十分钟的路程，救护车在上班上学的人群中缓缓的行进，眼看着婆婆无助的挣扎，我只能流泪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快到家了。

回到家，婆婆躺在床上还是很难受，看她不停的抓脖子，我知道她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氧气已经吸上了。公公和儿子们都在床边，我出来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就听到卧室里叫妈、妈。赶紧跑过去，婆婆已经奄奄一息了，没有几分钟呼吸已衰竭，脉搏越来越弱，心脏也衰竭了。婆婆的生命终止在三月最后一天的下午三点零八分。

哭声大起，我没有想到自己是那么沉着冷静，让嫂子弟媳端来水，我给婆婆净完身，和二嫂给婆婆穿好了老衣，不一会殡仪馆的车子就来了。看着穿好衣服平静的躺在床上的婆婆，再怎么呼唤都不会睁开眼了，我的泪水涌出了眼帘，愣住的脑子才清醒了过来。殡仪馆的人抬着婆婆出了家门，我们跪着送她老人家永远的离开了家走的。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像在梦中一样，脑子不清醒，跟着家人披麻戴孝，听经叩首。五天的日子，从早到晚沉浸在悲恸的哀乐声里，直到清明节的深夜起灵，儿孙们护送婆婆回到祁连山她喜欢的怀抱里。我没有看到婆婆最后的入殓，因为要陪公公回家，我们九点回到了家，公公和亲戚说话，我的心已经随着婆婆进了祁连山，看着婆婆微笑着向我挥手告别，转身飘向了远方……

我和婆婆的缘分从嫁给她的三儿子开始。三十多年来，婆婆在我心中是一位好婆婆，是一位令我不断学习的生活的强者。婆婆个子小，一米五的身高，容貌慈祥，性格温柔善良，年轻时很漂亮。

婆婆一生养育了五男一女，一家人生活在祁连山下的小村子里，生活条件很艰苦。公公是教师，婆婆文化程度不高，年轻时是乡里的干部，运动来时下放回家务农。最后平反了工作，二哥顶替母亲安排了工作，婆婆成了拿工资的“农民”。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结婚后回婆婆家，他们还是一大家人，大哥二哥都成家有了孩子，也没有分家。每次去婆婆都拿家里最好的给我吃。由于地处祁连山里，气候寒冷，粮食不能正常生长，除了土豆，蔬菜很少。气压又低，水达不到一百度，煮熟的面条是黏的，每次我都是咬着牙下咽。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有限，但自然风景很美。

祁连山的松树林，满山遍野草场里的马兰花、蘑菇、野菜和野草莓，是他们成长和生活的天赐尤物和乐园。

婆婆性情温和，不大爱说话，贤惠能干，是一位聪慧个小志气大的女人。在他们那样艰苦的生活环境下，五个儿子培养出了三个大学生，先生和他的最小的弟弟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的校友，一个林场的工人，真是很了不起的母亲。

二十年前婆婆为帮四弟家，她进城照顾孙子上中学，公公退休后他们就一直生活在武威市。前些年祁连山要发展旅游业，把他们整个村子搬迁出了祁连山。现在婆婆家已经夷为平地，长成了草地，祁连山里的家变成了回忆。

女儿出生后，婆婆和我们一起断断续续生活了两年，帮我们带女儿。人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也许我是幸运的，我和婆婆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我们在一起时常常拉家常，我婆婆的许多想法我都很认同。

由于受传统的夫权思想影响很重，婆婆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意愿，直到近几年才可以财务自由。到了耄耋之年的婆婆，她的思路清晰，耳朵听力不错，眼睛也好，除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做饭，自理能力还是不错。还能经常打麻将，看智能手机里的视频和新闻。先生退休后这两年我们回家呆的时间多了，每天下午陪公公婆婆打麻将，成了我们回家下午的固定活动，晚上陪婆婆追剧。时间过得很快，每次的离别婆婆都送我们出门，看着我们离去。

儿女们对公婆都很尊敬，家庭气氛和睦。婆婆有八个孙子，都是她带过的，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婆婆非常清楚自己的责任，该操的心操，不该说的话她不说。我很佩服婆婆的放手之爱，因此，她总是心平气和的过着每一天。公公的性格固执，倔犟了一辈子，婆婆忍耐了一辈子。现在年龄大了，有时候婆婆委屈极了，才对我们说说，也就是几句，从不诉苦抱怨。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是难得的人间清醒。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情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根深蒂固的，只要长期用心去关爱，彼此真心实意的相处，铁树也能开花。2023年的重阳节是婆婆的生日，三十多年了，我们在外面工作生活，一直没有和她老人一起过生日，那一天我们给婆婆过了86周岁的生日。一大家人除了在外面工作生活的，到场的十六人，四代同堂祝福她老人家生日快乐，婆婆很开心。女人都是喜欢花的，这些年的母亲节，我都会给母亲和婆婆快递鲜花祝贺节日。

今天是婆婆的头七，儿子们去上坟，我也随着他们进了祁连山，回到了他们以前家的住处。天气晴好，进到祁连山里，还是暮冬的景象。

下了车儿子们处理一些事情，我一个人先向他们的祖坟走去，远远就看到了那座新坟——婆婆的坟墓。春阳高照，松涛阵阵，我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再也看不到婆婆的音容笑貌，再也听不到她叫我的名字，再也无法和她聊天拉家常，再也没有妈妈为我们回家准备好床铺……

纵使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让婆婆活过来。站在坟墓前，泪流不断，哽咽无语，我想婆婆一定在祁连山的上空看到我来看她了。不一会儿子们拿着石块来到了坟墓前，他们开始整理坟墓四周，然后献上贡品，点燃蜡烛和香，祭奠他们的妈妈，我的婆婆。

下午三点半，准备下山回家。一周前的此时，婆婆刚刚仙逝，我们还在家里，触手可及。此时，婆婆已经长眠在她生前喜欢的祁连山她的老家，和我们阴阳两隔了。婆婆，你我婆媳一场，从此，我没有了婆婆。您在九泉之下安息，我在人间好好活着！

以此文祭奠婆婆仙逝为念！

2025年4月6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