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宋翔凤《游秀山赋》考

漱春轩主

通海秀山涌金寺

宋翔凤像 辑自《吳中先贤谱》 苏文画

宋翔凤，字虞庭，一字于庭，江苏长洲(今苏州)人。其母是清代学者、诗文家庄述祖之妹，他幼时常随母至常州，得闻庄述祖讲授今文经学。庄述祖说他的两个外甥“刘甥可师，宋甥可友”， 刘谓刘逢禄，宋谓宋翔凤。可知宋翔凤从小就天资聪颖，心地纯朴。

乾隆五十九年（1794），十六岁的宋翔凤只身一人从江苏长州千里迢迢来云南省亲，其父宋简（进士），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任通海知县，当时其母庄氏及宋翔凤的其他几位妹妹也随其父居住于通海。

宋翔凤此次云南省亲之行，虽风尘仆仆，备尝尽旅途艰辛，却得饱览祖国西南边陲的崇山峻岭，令其眼界大开。他在通海省亲期间，登览秀山，咏诗作赋，还遍结通邑文士，诗文唱酬。

当他第一次游览秀山时，便被秀山秀美的景色所倾倒，并为秀山地处边陲至使其名不扬而大为感慨，他说：

“吾少居东南，见东南多水，而有名之水，必有汪洋浩博之势。兹游西南，见西南多山，而有名之山，必有非常奇伟之观，而昔人兴咏或不及，前世纪载或不道，岂非以所立冥奥，其路幽迥故耶？吾省亲斯邑，得览奇胜，流连兹山，竟僻荒徼，必樆藻于翰纸，庶灵异于人间。”

于是便铺纸挥毫，将数日流连秀山时的所见所思，写下了一篇文采斐然的《游秀山赋》。

他在赋中赞美秀山：

天步步而殊色，云朝朝而变容。既逶迤兮远岫，复崪兀兮前峰。由江岷而道脉，势起伏而潜通。分鹑尾之精气，郁秀山之葱茏。乍行役而得暇，适登楼而开颜。喜厜㕒之在目，期奋足而跻攀。烟将断而复起，鹤初放而未还。

他在赋中描绘秀山景物：

岩壑泉响，幽涧答应。深谷风动，高树山花。徐落扶筇，枝蹑烟屩；步崭岩之纡徊，渡危桥之略彴；登最高而绝青冥，旷一世而成寥廓。爰有崇基，昔构高临绝顶，穹隆杰阁；寂寥清景，倚棂槛而眺远。挹沧波于无影，俯弹丸而下视，若方罫之修整。城依山而百家，田带湖而十顷。景历历以可绘，日依依而弥永。片云初驻，天风未冷。

他在赋中赞美秀山茶花为天下之最：“滇中茶花甲天下，秀山茶花甲滇中”：

观夫山茶，殊种花间。郁蓊奇出剑外，秀甲滇中（滇中茶花甲天下，秀山茶花甲滇中）。森蔼盈丈，照烂成丛。春日方丽，春山尽红。枝枝浥露，叶叶当风。如美人之独笑，怅空山之乍逢。讵倾国之难得，薄燕支之未工。溥览靡尽，陵缅未已。

他在赋中，还写了明代建文帝隐迹秀山的故事：

见修竹之在望，识茅庐之甚迩；吊皇孙于往叶，弃天下而此止。怅繁华之易歇，忽销亡于海水；貌皙瘠而志枯，瞻遗像而能似。搜破壁之残字，宜可备于野史（相传明惠宗出亡，尝至此山。今茅庵中尚有遗像及题壁诗）。于是樵歌莫闻，山容益清。叹岑崟而瑰玮，僻荒陬而不名。感千秋于一旦，独凭吊而愁并。

可见，当时秀山上还留存有建文隐迹时遗存的茅庵及遗像、题壁诗等。

他在赋中，为秀山古柏而放歌：

乃有古柏，亭亭千尺；阅历风霜，流连过客。（有古柏一树最高，云是数百年物）又为之歌曰：风萧萧兮在树间，天泬寥兮云自还。此无情兮数百年，寻太虚兮空漫漫。

这位年仅十六岁的青年俊彦，江南才子，思如泉涌，挥毫展笺，把一腔热情和凌云壮志都倾注在了这篇《游秀山赋》中，为秀山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弥足珍贵。

宋翔凤《游秀山赋》书影 辑自《朴学斋文录》

 在通海省亲期间，他深感通海民风淳朴，士秀民良，于是遍访通邑文人学子，互相借阅珍藏的书籍，进行学术切磋，还与他们同研律吕，诗文唱酬：

如此弹丸地，居人尽古风。

借书频送札，次韵不装筒。

邻甕酒初熟，山家花正红。

频寻鸡黍去，多识应门童。

（《通海县旧事之五》）

他写通海太平桥（今称大桥）的两首竹枝词，为我们描绘了近三百年前的一幅通海当时的风土人情画面：

桥畔人家半卷帘，玉骢才住雨廉纤。

花开留客帘前立，一口槟榔可要添。

河桥小立日初斜，恰称秾梳髩似鸦。

谁说深红留不得，春来处处放山茶。自注：通海茶花为滇中第一

（《太平桥竹枝词》）

他在赠阚祯兆后人阚吾三的诗中，批露了吴三桂事败，其藏书尽归阚氏史实：

小园花发掩柴关，卻想诗人兴未闲。

万卷藏书分秘笈，自注：吴三桂败后，其图书半归阚氏 几篇家集在名山。自注：吾三先世名祯兆者，康熙间处士，有《大渔集》，板存秀山寺。

援琴只许空斋听，挥尘须将世语删。

竟日相逢忘客里，一瓻更约借仍还。

宋翔凤在此诗“万卷藏书分秘笈”句后注云：“吴三桂败后，其图书半归阚氏。”首次批露了吴三桂万卷藏书尽归阚氏史实，这也就成了阚祯兆跻身中国历史上五百名大藏书家之一的依据（见《中国藏书家考略》 杨立诚 金步瀛合编 俞运之校补 上海古藉出版社1987年第一版）。他还在诗句：“几篇家集在名山”后并批注了康熙五十年（1711）刊刻的阚祯兆《大渔集》的雕板当年还存放于秀山寺（即今涌金寺）中的史料。



《中国藏书家考略》书影





《中国藏书家考略》书影





《中国藏书家考略》书影





阚祯兆《大渔集》 云南省图书馆藏

 后来，宋翔凤将其在通海所作的《游秀山赋》收录入他所著的《朴学斋文录》，将在通海省亲期间所的诗词，收录入他的诗集《忆山堂诗录》，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刊刻行世。

宋翔凤于嘉庆五年(1800)中举，选为泰州学正，历官湖南新宁(今资兴)、耒阳等县知县。咸丰九年以名儒重宴鹿鸣，加衔为知府。

宋翔凤为学，把阐扬微言大义的经典根据从《春秋公羊传》扩展到《论语》等多部经典，把义理阐发的重点从政治方面转移到伦理道德方面。其著作有《论语说义》十卷。他诠释《论语》是探求孔子的微言大义。称这微言大义的根本则在：：“欲求性与天道，必求之利与命与仁。”在书中他对利、命、仁都作了颇具新意的解释，实际上是以孔子的言论为依据，对儒家政治思想体系进行新的构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宋翔凤兼重考据学，著作还有《论语郑注》十卷、《大学古义说》二卷、《孟子赵注补正》六卷、《孟子刘熙注》一卷、《四书释地辨证》二卷、《卦气解》一卷、《尚书说》一卷、《尚书谱》一卷、《尔雅释服》一卷、《小尔雅训纂》六卷、《五经要义》一卷、《五经通义》一卷、《过庭录》十六卷以及《论语发微》、《经问》、《朴学斋札记》等。其中《过庭录》一书，是其考据学的代表作，在晚清经学扎记诸书中成就较高。



黄有光书 宋翔凤《游秀山赋》墨稿

【附录】宋翔凤《游秀山赋》

秀山在临安府通海县城外，以奇秀著于滇中者也。吾少居东南，见东南多水，而有名之水，必有汪洋浩博之势。兹游西南，见西南多山，而有名之山，必有非常奇伟之观。而昔人兴咏或不及，前世纪载或不道，岂非以所立冥奥，其路幽迥故耶？吾省亲斯邑，得览奇胜。流连兹山，竟僻荒徼，必樆藻于翰纸，庶灵异于人间。

青山峨峨，壁立万仞，周遭千重。天步步而殊色，云朝朝而变容。既逶迤兮远岫，复崪兀兮前峰。由江岷而道脉，势起伏而潜通。分鹑尾之精气，郁秀山之葱茏。有万里之游士，至斯邑而息鞍。乍行役而得暇，适登楼而开颜。喜厜㕒之在目，期奋足而跻攀。烟将断而复起，鹤初放而未还。神已往于即境，身遂陟乎斯山。

尔乃周览，林麓徘徊。岩壑泉响，幽涧答应。深谷风动，高树山花。徐落扶筇，枝蹑烟屩；步崭岩之纡徊，渡危桥之略彴；登最高而绝青冥，旷一世而成寥廓。爰有崇基，昔构高临绝顶，穹隆杰阁；寂寥清景，倚棂槛而眺远。挹沧波于无影，俯弹丸而下视，若方罫之修整。城依山而百家，田带湖而十顷。景历历以可绘，日依依而弥永。片云初驻，天风未冷。

于是，摄裳褹，穷奇境。子规孤啼于隔树，獑猢独啸于幽岭。苍松挺秀于崇阿，绿萝聚藻于古井。观夫山茶，殊种花间。郁蓊奇出剑外，秀甲滇中（滇中茶花甲天下，秀山茶花甲滇中）。森蔼盈丈，照烂成丛。春日方丽，春山尽红。枝枝浥露，叶叶当风。如美人之独笑，怅空山之乍逢。讵倾国之难得，薄燕支之未工。溥览靡尽，陵缅未已。

见修竹之在望，识茅庐之甚迩；吊皇孙于往叶，弃天下而此止。怅繁华之易歇，忽销亡于海水；貌皙瘠而志枯，瞻遗像而能似。搜破壁之残字，宜可备于野史（相传明惠宗出亡，尝至此山。今茅庵中尚有遗像及题壁诗）。于是樵歌莫闻，山容益清。叹岑崟而瑰玮，僻荒陬而不名。感千秋于一旦，独凭吊而愁并。

乃为之歌曰：山之神秀兮，昆池之阳；仙人所居兮，虎豹遁藏。爰寄冥搜兮，谁闻谷音；为之俛仰兮，销我愁心。乃有古柏，亭亭千尺；阅历风霜，流连过客。（有古柏一树最高，云是数百年物）又为之歌曰：风萧萧兮在树间，天泬寥兮云自还。此无情兮数百年，寻太虚兮空漫漫。

通海文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