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妈胡秋荣·文／毕昭明

天下怀宁人毕昭明

我的大妈胡秋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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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族记忆的悠悠长河里，大妈胡秋荣的一生，似一首悄然奏响于岁月深处的悲歌，旋律沉郁低回，每一个音符都浸满了凄楚与沧桑，深深烙印在家族历史中。每当翻开那本泛黄的家谱，看到父亲前妻胡秋荣的名字，大妈的故事便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卷入那个遥远而鲜活的往昔。

时光回溯到民国，那是个新旧交替、风云激荡的时代。在安徽怀宁胡大塘的宁静村庄，年轻的大妈胡秋荣，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怀揣憧憬与羞涩，嫁给了我的父亲，踏入我们这个平凡却充满温情的家庭。

新婚之初，日子虽不富足，却满是温馨甜蜜。大妈勤劳贤惠远近闻名，晨曦未露，她便起身操持家务。把简陋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物件摆放得有条不紊；那时，大妈心中有个炽热的梦想——孕育自己的孩子，让家中充满孩子的欢声笑语，那是她平凡生活里最渴望的幸福。

无数个静谧夜晚，大妈躺在床上，透过雕花木窗，望着如水月光，手轻抚肚子，在心底勾勒孩子模样。想象着孩子呱呱坠地的啼哭，蹒跚学步扑入怀中的憨态，她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母性温柔与对未来的期待。然而，婚后十几年，大妈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希望渐渐破灭，失望日积月累，最终化为令人窒息的绝望。看到村里其他妇女逗弄孩子，大妈眼中总会闪过落寞哀伤，那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如利刃般一次次刺痛她的心。

为了能有自己的孩子，父亲与大妈四处奔波寻医问药。翻山越岭，去拜访乡间郎中。在昏暗狭小、药味浓烈的老中医家里，她焦急诉说病情，眼神中满是对新生命的渴望。郎中把完脉，无奈摇头，开出一张张苦涩药方。此后，大妈每日早起煎药，强忍着苦涩与痛苦咽下，虔诚期待奇迹。但命运弄人，她始终没能等来那个孩子。疾病，无情地横亘在她与幸福之间，将她拖入黑暗深渊，让她在痛苦绝望中挣扎。

解放战争的硝烟迅速蔓延，笼罩了整个江淮大地，宁静的山村也未能幸免。抓壮丁的消息如黑色旋风，吹进每个家庭，村子里人心惶惶。堂大伯家有两个儿子，按“两丁抽一”政策，其中一个可能被抓走。为了保住孩子，家族召开了多次凝重的家庭会议。

经过激烈讨论和艰难权衡，家族达成无奈协议：堂大伯将小儿子过继给我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以此躲避抓壮丁。当哥哥正式过继到我家，大妈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她激动地拉住哥哥的小手，仿佛握住了生命的温暖与救赎。从此，大妈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哥哥身上。她亲手为哥哥缝制新衣，针针线线缝满疼爱；精心准备饭菜，每道菜都饱含期望与祝福。在艰难岁月里，大妈用瘦弱身躯为哥哥撑起一片爱的晴空。

然而，命运再次露出狰狞面目。大妈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憧憬美好生活时，病魔又一次无情地向她伸出魔爪。来势汹汹的病魔侵袭着她本就脆弱的身体，她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失去光彩。在医疗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面对病魔肆虐，人们无能为力。大妈躺在昏暗潮湿的苏州床上，痛苦呻吟，每一声都如重锤敲击家人的心。她看着床边哭泣的哥哥，心中满是不舍与牵挂。她多想看着哥哥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可命运残酷，这成了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最终，大妈带着无尽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离去，如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凄凉。葬礼上，寒风凛冽，纸钱漫天飞舞，仿佛为她送行的白色蝴蝶。哥哥哭声撕心裂肺，响彻山村，可大妈再也听不到了。她结束了充满苦难与艰辛的一生，留下一段令人感慨的故事。

后来，哥哥长大，为谋生背井离乡，前往江南学剃头手艺。在江南祁门的小县城，他凭借勤奋努力站稳脚跟，娶妻安家。嫂嫂是温柔婉约、勤劳善良的徽州姑娘，与哥哥携手经营小家庭。父亲则独自留在怀宁毕家洞，守着承载回忆的故土。

六十年代初，父亲续娶了母亲。母亲温柔善良，虽未与大妈谋面，却从父亲和长辈讲述中，了解到大妈一生的苦难，心中满是敬重与怜悯。她把前母舅、舅娘当作娘家，用心维系这份特殊亲情。逢年过节，母亲会准备山里土特产，带着我和妹妹走十几里路去胡大塘看望母舅。母舅也会热情回赠一些大米，一来一往，亲情愈发深厚。在母亲言传身教下，我和妹妹对大妈的故事耳熟能详，心中满是敬意与同情。

母亲常对我们说起大妈，言语间满是心疼。每次听到母亲讲述，我眼前就会浮现大妈憔悴却坚强的面容。在我想象中，大妈美丽善良，有一头乌黑长发，笑起来眼睛闪烁温柔光芒，那光芒里藏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家人的深情。

每到清明，微风轻拂，细雨绵绵，我总会想起母亲叮嘱，带着纸钱祭品，来到大妈墓前。站在孤坟前，四周草木摇曳，仿佛诉说着往昔。我仿佛穿越时空，目睹大妈一生的苦难沧桑。我蹲下身子，点燃纸钱，心中默默念叨：“大妈，您在那边还好吗？您的故事已深深烙印在我们心中。您虽不是亲生母亲，但在我心里，您和母亲一样重要。您用一生诠释了爱与坚韧，您的精神如灯塔，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我们会永远铭记您，传承您的爱与善良。＂

文／毕昭明

乙巳清明作于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