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知己

谢燕颢

《金石知己》 谢燕颢
　　宁都文艺楼的老木梯又响了。著名作家张品成拾级而上时，斑驳的红漆台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无数前人的墨痕在低语。阳光斜斜地漫过雕花窗棂，正巧落在他悬腕提笔的刹那。"金石知己"四字落在洒金宣纸上，隶书如犁铧翻动红土地，每一横都带着四十年前石上公社的晨霜。我捧着这纸墨香，突然明白当年他在鲤鳌村插队时，定是枕着赣江的涛声，在煤油灯下临过《张迁碑》。那些在青石上磨墨的岁月，早把隶意酿成了老酒。第二幅"鲤鳌之情"更见性情。蚕头燕尾间藏着少年意气，起笔处似有稻穗摇曳的弧度，收锋时却分明是江边古榕的虬枝。两幅墨宝悬于白壁，竟将整座文艺楼带回了八十年代——那时文人写字不必讲究展厅规格，全凭胸中丘壑。取来青田石三枚。刻《为人作嫁》时，刀刃在冻石上游走，忽然想起他小说里那些赤脚医生的药箱，便让边栏裂出风雨侵蚀的痕迹。肖形印最难，要在这方寸间刻出文人伏案的神韵，索性以残破法留白，任读者想象那些被揉皱的稿纸团。当他朱红的姓名印钤在墨色尽头时，恍惚看见两种时光在渗化：单刀直入的汉印气度，遇见温厚绵长的文人笔意；金石铿锵之声，应和着宣纸上的无声平仄。窗外的梅江依旧流淌，而此刻的文艺楼里，分明听见了四十年前知青点的捣衣砧声。暮色染透纸窗时，他指着印蜕笑道："这刀痕倒像是我们当年开荒的锄印。"我望着墙上墨迹未干的"知己"二字，忽然懂得：所谓金石之交，原不必多言，不过是笔墨懂得石头的沉默，刻刀读得懂宣纸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