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干的记忆

上校1970

阴历三月三，陪媳妇去千佛山赶山会，怕来回倒公交车麻烦，于是开我的三蹦子上山。一路上汽车堵成了粥，经十路那么宽的路，小汽车仍像乌龟一样，在比谁爬的慢。心里暗生乐，开车堵，骑电驴吹，还是俺这三蹦子带劲，一不怕堵二不怕吹，只要帽子叔叔不问候，咱就畅通无阻。(不过人家一看是俩白毛老人也就懒得管，闹不好就得吃救心丸，110立马变120)

对赶山会，我真没多少兴趣，千佛山的石头路都被我遛的包了浆，闹轰轰的山会还有啥看头。但媳妇难得出门，早就惦记上这琳琅满目沿山叫卖的山会。面对很少提要求的媳妇，这点心愿还是要满足的。

好在我们去时不是非工作日，赶山会的人还没达到人挤人被人推的地步。赶山会的还是以老头老太太为主，一是这些人闲，二是这些人恋旧，三是这些人有钱。你看那些卖老土布的、卖农产品的、卖老物件的摊前，总是一堆的老人，那密密麻麻的白头发，如云似烟，从这摊飘到那摊，总会让摊主先笑后撇嘴，为啥？人家看的多买的少呗！



每年才来一次千佛山的媳妇，确实与我面和心不和，兴奋的她举个手机左拍右拍，恨不能长出十只手来。叫我看着索然无味的山货摊子，她却恨不能也站进去和人家小老板们一起吆喝。如此爬山，让人着实受累，一分钟走不了四、五米，比起我一小时走五公里来，简直就是在月亮上跳舞~太空步。😂😂😂

突然，我的眼前一亮，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禁不住连声大叫一声，“地瓜干，地瓜干，地瓜干子！”只见一买土产品的山货摊傍，立着一袋子地瓜干子，在粉皮、粉条、粉子的包围里，这袋子地瓜干显得更加土哩叭叽，尤其是它那付卖相，显得还有几分脏兮兮的。

可我却看它犹如许仙见了白娘子，一种久违而期盼、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刷的一下包住了心头。也许是我的惊叫，引来五、六个白发老太太，“呀！地瓜干！”“哟！少见的干子呀！”“嚇嚇，这东西今日里可少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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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知道地瓜的名字有很多，于是去查度娘，可不得了，天南地北的地瓜‌还真是叫的五花八门：

地瓜: 山东、福建、广西等地的常见叫法。

‌红薯‌：河南、福建、江西等地常用此称呼。

‌番薯‌：浙江、江西、福建等地习惯称其为番薯。

‌山芋‌：上海、天津、江苏南部等地常用此名称。

‌白薯‌：北京人习惯称其为白薯。

‌红苕‌：陕西、湖北、重庆、四川和贵州等地常用此称呼。

‌白芋‌：苏北徐州地区习惯称其为白芋。

‌红芋‌：安徽北方大部分地区及苏北的丰县附近常用此称呼。

‌就是同为山东人，对地瓜也叫法不一，山东鲁南枣庄、济宁附近的当地人习惯称其为芋头，而真正的芋头则被称为“毛芋头”。



地瓜的官名应该叫番薯，番字在古代均指外国。此薯最早种植于美洲中部墨西哥、哥伦比亚一带，后由西班牙人携至菲律宾等国栽种。

番薯最早约在明朝后期的万历年间传进中国福建，并由此一路向西广东、广西、云南……，一路向北浙江、江苏、山东……。

明初，多年在吕宋（即菲律宾）做生意的福建长乐人陈振龙同其子陈经纶，见当地种植一种叫“甘薯”的块根作物，块根“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广种耐瘠”。想到家乡福建山多田少，土地贫瘠，粮食不足，陈振龙决心把甘薯引进中国。1593年菲律宾处于西班牙殖民统治之下，视甘薯为奇货，“禁不令出境”。陈振龙冒着杀头的危险，经过精心谋划，“取薯藤绞入汲水绳中”，并在绳面涂抹污泥，于1593年初夏，巧妙躲过殖民者关卡的检查，“始得渡海”。航行七天，于农历五月下旬回到福建厦门。甘薯因来自域外，闽地人因之称为“番薯”。



如今，地瓜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物，而且衍生出许多品种，例如甜蜜薯、板栗薯、紫薯、小香薯，还有什么西瓜红、冰淇淋、紫罗兰、哈密冰糖等花样蜜薯。而我，却仍然独宠那老地瓜，而且所有地瓜(红薯)中唯有老地瓜才能晒出这红皮白瓤的地瓜干。

似乎因为现代人的口感选择，让老地瓜成了隐士，而难得一见，在大小市场、超市里，你走走看，一定很难找到这位“老先生”的面孔。尤其是现在的年青人普遍牙口轻，只有又软又甜又细才可口，更有许多女孩恨不能盼着烤红薯变成冰淇淋，根本不用牙，扎根管子吸一口就入肚。

而我的偏爱却停留在小时候的记忆中。地瓜，可不是打口祭的，而是裹腹充饥的口粮，而地瓜干却充当着口粮与点心的双料身份。

小时候，我们上小学的配给的计划口粮只有18斤/月，而且细粮(白面)只有3斤/月，每天只供给半斤粮食，没有肉鱼蛋，没有充足的食油，这让能吃死老子的四个半大小子们咋能吃饱肚子。

无奈的母亲只能花高价去粮店购买高价粮。但高价粮毕竟要多花钱，而只有地瓜和地瓜干，一不算指标二又是平价，于是这就成了我们添饱肚子的主要口粮。

老地瓜最大特征就是面，吃快了能呛住人，噎得喘不过气，似乎全是干粉粉。地瓜面窝窝头虽好吃，但不挺饿，一顿吃上六、七个，肚子撑溜圆，可过不上两小时，就又饿的肚子咕咕叫。更难受的是倒胃口吐酸水，有时吐的鼻涕眼泪一块冲。如今想起那滋味，嗓子眼里还会泛酸水。



尽管记忆中的地瓜印象并不可爱，但我仍对老地瓜独有情衷。为什么辛酸和困苦还掩不住对它的爱哪？就因为它还曾承载着少年岁月中的欢乐。

文革后期，中小学都要“复课闹革命”，除了那点文化课，还要用一半时间去学工学农。因为学工环境不好找，多数是在纸上谈兵，而学农则成了主课，好像庄稼不怕种坏，土地不怕遭踏似的。

学农时，最过瘾的是两样，一个是翻地瓜秧子，二是切地瓜干子，全是下手的厉害活，让我们这些吃地瓜吐酸水，却憋着劲没处使的坏小子们有了发泄的机会。

地瓜要翻秧子，主要只怕秧子长疯了不长大地瓜。老师带队到地里，老贫农发我们人手一根竹竿子，还没等教完怎么翻，我们男生就动了手，竹竿子戳到土，挑起一团地瓜秧子翻一边，绿叶子变青叶，远远看，如同万倾波涛在翻滚。

女孩子力气小，又怕晒，才翻半行就蹲着去喘气，而我们却像冲锋陷阵的八路军，手中拿的好像不是竹竿子，而是长长的刺刀枪，冲呀杀呀猛劲挑，地瓜叶、断秧子伴着土砬块一起飞，把站在地头的老贫农心疼的大声喊，“轻点、轻点，轻点呀！”

到了秋天去学农，老师让我们自带菜刀木板和小板凳，跟着老贫农去地瓜地里切瓜干。刨出垄的地瓜如同一个又一个小日本，先削皮趁着嫩偷偷啃两个，然后挥刀一个一个剁下去，前面还是一堆一堆红皮瓜，后面一会就成满坡的白面鬼。平时就喜欢玩枪动刀的皮猴子，这下可有了用武之地，比谁剁的快，比谁剁的薄……就听有人喊“唉呀，妈呀，剁手上啦！”却没人去疼，只听一片笑。



这种有苦又有乐的少年时代，这快吐着酸水也挡不住撒欢的顽童岁月，怎不让山会上的地瓜干演出无数幻觉和光影。我忍不住从那面袋里取出最大的一块地瓜干左拍右拍，全不在乎周围人的诧异。只当媳妇大声喊“你举个地瓜干子拍不完啦”，我才收住了心。

或许有人会问这干巴巴的地瓜干咋吃呀？很简单，把地瓜干子碾碎磨成粉，掺上白面、豆面蒸窝窝头呀！再简单点，放在柴火上慢慢烤，烤的它鼓了泡就好吃。

从小就吃地瓜、地瓜面、地瓜干，可就有一事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啥白白的地瓜面，蒸出来的窝窝头，偏偏却是黑不溜球的？小时候光顾吃没心问，长大了再去问，答案却是五花八门的，就连度娘也是混七混八无定论。地瓜面窝窝头变黑的理由是: 花青素太多的作用；蒸窝窝头含掺碱多的因素；揉面不均匀的理由；蒸窝窝头温湿度控制不好的说法；掺面比例的问题(地瓜面、白面、豆面三者中，豆面多了)，还有反复蒸热的可能……

都说岁月无痕，年轮无声，都说苦难回忆下好让人变老，都说活在当下珍惜如今……，可人总有记忆，可人总讲感情，可人总要自我安慰，那怕吃过苦遭过罪受过难也许还曾死几回，想一想，却让时光有颜色，却让心头有暖意，却让灵魂更充实。

那些再平常不过的地瓜干，让我难掩心头的兴奋与波澜，要不写下来，总感对不起干佛山山会上那一袋子地瓜干，因为我再难已见到它，久违一见或许就是永不再见，这怎不让人动。

其实，我们这一代人活的不苦，虽然曾经吃穿都有困难，还经那么多政治大潮的拍打，可这满满的经历，早印成一本又一本大书存在心里，空遐之时，用心灵之手一一翻阅，怎不感觉，这一辈子没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