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故宫（三）

北太平庄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春日的暖阳斜斜地漫过宫墙，将太和门广场的青砖晒得发亮。我避开人群最密集的中路，沿着东六宫的红墙根徐行，忽然被一缕清甜的香气勾住了脚步——转角处的几株古丁香树正在婆娑的树影中悄然绽放。

百年的丁香生得极有风骨，碗口粗的枝干虬结着爬上朱漆廊柱，新叶间垂挂的花序像浮动的云霞。午后的阳光穿过琉璃瓦的间隙，在花瓣上镀出半透明的金边。我举起相机，逆光下的花朵仿佛被点亮的青玉盏，薄如蝉翼的花瓣透出琥珀色的光斑。

侧光掠过花序时，暗紫色的花影在汉白玉石栏上摇曳生姿。快门声惊动了在花枝间小憩的灰鸽，扑棱棱的翅膀带落几片花瓣，恰好落在我的镜头前。这种偶然的诗意让我想起故宫摄影师常说的"等光"哲学：在最合适的时刻按下快门，让自然成为最默契的合作者。

沿着东六宫的连檐游廊继续前行，每隔百米便有形态各异的丁香树。有的傍着古槐生长，绿叶白花相映成趣；有的从雕花窗棂间探出头来，与室内的紫檀家具构成奇妙对话。最妙的是延禧宫前那株老丁香，盘曲的枝干斜斜伸展在琉璃影壁上方，花影与壁上的云龙纹纠缠不清，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人间春色还是天上宫阙。

暮色渐浓时，我坐在钟粹宫的台阶上整理照片。斜阳将丁香的影子拉得很长，斑驳的树影在金砖上流淌。一位银发老人驻足树前，轻声说："这些老丁香比我们都懂故宫的时辰。"的确，它们见证过六百年的晨昏交替，此刻正用满树繁花讲述着春天的密语。当最后一缕阳光吻过花尖，我忽然明白：所谓摄影，不过是用镜头截取时光长河中的吉光片羽，而真正值得珍藏的，是此刻与古木共呼吸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