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闻枣子坡上槐花香

伍旭东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用深情温润一枚花开,用心灵孕育一份情怀,在槐花疏影间演绎人间清欢,用含笑的淡然书写着春意盎然。之所以在文字里想念,只因岁月已经无法回到从前……</b></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8px;">—— 题 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2025年,作者作品登上母校溆浦一中校园文化墙。</b></p> <p class="ql-block">大约是十年前,家乡同学群群主委托我,让我给同学群取个稍文艺点的群名。 我几乎想都没想,回复道:《犹闻枣子坡上槐花香》。</p><p class="ql-block">马上,同学群里有人回应:“这个名字好!提到枣子坡,好像闻到了 槐花香……”</p><p class="ql-block">是啊,我也好些年没去过枣子坡了。心里一直在想:古槐梢头,那些白色的精灵还好吗?碧水池塘,那些青春的记忆还在吗?</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70年代时溆浦一中校门。</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b> </p><p class="ql-block">溆浦一中是我中学时代的母校,建在县城东郊约四五里地一个名叫枣子坡的地方。当时,那里属桥江区新坪公社管辖。</p><p class="ql-block">1975 年,中国社会正处于“文革”后期,按照毛主席“学制要缩短, 教育要革命”的指示精神,中学学制改为四年,初中、高中各两年。</p><p class="ql-block">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与同厂几个小伙伴挑着铺盖卷,背着生活用具,从 30 多里外那家山区老厂来到这里,成为一名在校寄宿生。</p><p class="ql-block">作为大山里长大的厂矿子弟,初来乍到,感觉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新鲜, 那么美好。</p><p class="ql-block">整个校园绿树掩映、错落有致。建筑以灰砖黛瓦为主,无论教学楼、办公楼、宿舍楼,还是图书馆、礼堂、食堂,基本上都是这种风格。</p><p class="ql-block">此外,操场四周还有果园、菜地、池塘、水井等,每当仲夏之夜,空中萤火飞舞,四处一片蛙鸣,颇具田园特色。</p><p class="ql-block">那时,校园内的环形长廊还在。这种长廊极其简朴,上为青瓦,下为木柱, 约两米来宽,三米多高,既无雕梁画栋,也无盆景绿植。因南方多雨,它的主要作用, 是将学校各栋建筑连接起来,以帮助师生躲避风雨侵袭。</p><p class="ql-block">站在楼顶往外看,环形的灰色长廊就像一条巨龙,盘卧在校园里,气度不凡。这使人想起母校的“前世”——湖南省立九中,好像只有这样的气度,才配得上它的出身。</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1975年9月,同时进入溆浦一中求学的三个发小。</b></p> <p class="ql-block">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个地方既然叫枣子坡,一定是因枣树而得名。但我们却很少见到枣树,倒是每年春天,学校四周那满树雪白、槐花飘香的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p><p class="ql-block">初入校那半年,是一段寂寞的时光。小小年纪,在校寄宿,想家想父母,加上性格内向,朋友不多,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便会钻进校门外山坡 下那片槐树林,呆坐半天。</p><p class="ql-block">正是暮春时节,槐树林里坠着一簇簇雪白的槐花,掩映在一片嫩绿之中。密密匝匝的树枝向天空延伸着,好像就快划破天际。可怜的阳光穿过树隙投射到这里,早已所剩无几。但这寥寥无几的阳光却格外的灿烂,格外的暖和,温暖着我这个孤独少年的心。</p><p class="ql-block">槐花的花朵很特别,还未开放时,小小的白色花苞扁扁的,如一串串令人馋涎欲滴的水晶葡萄,让人好想摘下来送进嘴里,细细嚼一嚼。</p><p class="ql-block">槐花的花蕊是浅黄色的,很不起眼地点缀在里面。盛开的时候,就像有人给它讲了个笑话, 它笑得咧开了嘴,花蕊就露了出来。浅黄色的花蕊搭配雪白的槐花,显得格外漂亮。</p><p class="ql-block">每当瞧见槐花咧嘴傻笑的模样,我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很快变得开心起来。</p><p class="ql-block">弹指间,一恍岁月的阳光已深深烙印在时光的轨道中,洒下簇簇温暖柔和,妩媚地倒映着片片残落的微凉。岁月行如流水,只记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遇见一群阳光明媚的少男少女,许诺一场阳光明媚的青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1977年,初二(3)班班委会成员合影。</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二</b></p><p class="ql-block"> 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那时的我又瘦又小,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跑了。 第二学期开学时,班委会改选,我被选为卫生委员,从此成为“班子”成员。班主任是郭建梅老师,她是一名军嫂,爱人是空军机场的军官。</p><p class="ql-block">所谓卫生委员,就是专管教室和环境卫生的,自然没有班长和学习委员那么风光。不过,那时的劳动委员,才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身上的担子,比学习委员要重得多。</p><p class="ql-block">我们班劳动委员叫刘长刚,城郊长乐方人,为人憨厚,身强力壮,个子比我们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大截,无疑是劳动委员最合适的人选。</p> <p class="ql-block">按照正常思维理解,工人的主业是做工,农民的主业是种田,学生的主业应该是学习。但在当时特殊的背景下,我们的主业只能是学工学农,以致整个中学时代,相对于学习而言,我对劳动的记忆更为深刻。</p><p class="ql-block">印象中,我们曾坐着火车,去当时的花桥公社(现改为双井镇)灯塔大队帮农民插秧。有的女同学刚一下田,就被叮在小腿上的蚂蝗吓晕过去了,顿时,秧田里鬼哭狼嚎,乱成一片。回头再看我们插的稻秧,也是东倒西歪,参差不齐,如同随意丢弃一般,不知能否成活。很多年后,每每想起当年我们白吃了农民伯伯一头猪,心里依然感到很愧疚。</p><p class="ql-block">还记得,那年盛夏,我和同学们顶着酷暑,挽着裤腿,提着鞋子,徒步穿越几段河流,去十几里外的水东公社银湖大队支农,帮着收割小麦。如今,麦芒扎进胳膊的刺痛,镰刀留在指间的伤痕,早就随风而去淡忘了,唯独大家围成 一堆,以柳树枝当筷子,从农家自制的杉木洗澡盆里抢捞凉面的情景,仍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校园北侧紧挨围墙,有两家县属工厂,一家农机厂,一家罐头厂。</p><p class="ql-block">我们那时学工,主要在罐头厂。因为罐头厂主打产品是橘子罐头,而做橘子罐头第一道工序是剥橘子,这个活儿既轻松又简单,还能趁人不注意偷吃几瓣橘子,所以罐头厂对我们这些学生伢儿来说,更是充满了诱惑力。</p><p class="ql-block">橘子全身都是宝,除了它酸甜的果肉可食,橘皮、包裹橘瓣的丝绒,都是极好的中药材。因此,我们剥橘子时特别小心,生怕落下一根丝绒,让橘子的价值打了折扣。</p><p class="ql-block">那时电力供应紧张,经常停电。每当这时,整个车间一片漆黑,领班的工人师傅慌里慌张去找手电。趁这个空隙,我们抓起剥好的橘子就往嘴里塞。等工人师傅找到手电,或等电灯重新亮起,我们已经一两斤橘子下肚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学校从1976 年开始,在离枣子坡二十多里一个叫溪口的地方建分校。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叫劳动生产基地,专门让学生磨皮出汗的。</p><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之所以选择在溪口建分校,是因为溪口与溆浦一中有着很深的渊源。</p><p class="ql-block">先来回顾一段历史。</p><p class="ql-block">1939年9月21日,原湖南省立沅陵中学遭日机轰炸,主楼被毁。经请示省府教育厅,同年11月,学校迁至离溆浦县城十余里的溪口。1941年2月,省立沅陵中学改为省立第九中学,初中部迁至溆浦城里圆通阁和普化寺。1944年,省府批准在溆浦县城东郊枣子坡修建永久性校舍。同年9月,省立九中高中部从溪口迁入枣子坡。1947年,初中部由圆通阁和普化寺迁入枣子坡。1949年9月19日溆浦解放,溆浦县人民政府随即接管省立九中。 1952年,省立九中改名为溆浦一中。</p><p class="ql-block">由此可以推算出,在溆浦一中87载辉煌而厚重的历史中,有5年是在溪口这个地方书写的。</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作者初中同学合影。</b></p> <p class="ql-block">记得第一年去溪口分校,校舍还未完全建好,我们借居在山脚下一个生产队的公屋楼顶,上面除了几根柱子,四面无遮无拦,白天风吹雨打,晚上蚊子肆虐,让人难以入眠。</p><p class="ql-block">尽管很苦,但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依然忘不了当年乡村之夜那种月朗风清、鸡犬相闻的幽静,忘不了那种流水潺潺、渔火点点的恬美。</p><p class="ql-block">校舍建好后,大家便开始在山顶烧草开荒,平整土地,准备栽种红薯。但原始山林土壤板结严重,无法直接耕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从山下河沟里取出淤泥,一担一担挑到山上去,用它来改良土壤。</p><p class="ql-block">山路弯弯,台阶重重,我们这些十几岁大的孩子,每天挑着四五十斤重的担子,在这条路上往返十几次,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那真是一滴汗珠摔八瓣,一行脚印一行泪。</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作者初中时班主任郭建梅老师。</b></p> <p class="ql-block">后来,班主任郭建梅老师见我个子小,身体单薄,怕我吃不消,就不让我担淤泥了,给我分配了个既轻松又“有权”的活儿——记数。</p><p class="ql-block">为什么说“有权”呢?因为当时每个人都有额定任务,完不成不能休息。 我的职责就是坐在路边,给他们记数,挑来一担,画上一笔。</p><p class="ql-block">这活儿看似轻松,心却很累。一些要好的同学央求我手下留情,给他多画几笔,让我左右为难。有心帮忙,却又不敢,怕这样辜负了老师的信任。为此,我曾得罪了一些朋友,至今想起来仍有些愧疚。</p><p class="ql-block">除了记数,郭老师还交给我一项特殊任务:帮她看护孩子。因她自己每天也是山上山下来回跑,根本顾不上这个孩子。</p><p class="ql-block">记得郭老师的儿子名叫湘洲,当时两三岁大,又好动又调皮,不好管。</p><p class="ql-block">这天下午,我让湘洲去路旁草丛里拉屎,突然,他像踩到了蛇似的, 大叫起来。我赶紧跑过去,只见他半提着裤子,屁股后面伸出一截红乎乎 的东西,吓得我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好在郭老师及时赶过来了,她不慌不忙地抱起湘洲,帮他褪去裤子, 然后伸出右手,三揉两揉,就将那截红乎乎的东西塞了回去。</p><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常见病,叫脱肛。</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这次劳动,当年就有了收获,我们每人都分到一小筐红薯。但因为山上石头太多,红薯长得怪模怪样,丑陋无比。</p><p class="ql-block">带回家后,母亲要把它们扔掉,我死活不让,坚持要用它们蒸一锅红薯饭。</p><p class="ql-block">不知为什么,从小讨厌红薯的我,这次竟吃得津津有味,特别香甜。</p><p class="ql-block">或许,这正是劳动带来的快乐。但快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p><p class="ql-block">那几年, 我们上山除虫害,毛毛虫没抓到几只,身上反倒被蜇红了一大片,只好跑到医院看急诊;去煤矿体验矿工生活,有的同学被矿灯溢出的强硫酸烧伤;更有甚者,一名同学在从分校劳动结束回家的路上,因扒货车摔倒而丢了性命……</p><p class="ql-block">这样的事如果搁在现在,随便挑一件就能让学校吃官司。但那时只是被人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而过,并没人去深究。这让我感到很迷茫:到底是我们那代人命太贱,还是如今的家长和孩子太矫情?</p><p class="ql-block">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成长的代价。青春的岁月,就如同美丽的玫瑰,它的鲜艳夺目往往使人忘了扎手之痛;又像一杯浓浓的咖啡,尝到微微苦涩后,才能品出甘甜之味。</p><p class="ql-block">其实,成长的过程就是破茧为蝶。我们挣扎着褪掉所有的青涩和丑陋,在阳光下抖动轻盈美丽的翅膀,幸福地颤抖。</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80年代时溆浦一中校门。</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三</b></p><p class="ql-block">所谓青春,一半明媚,一半忧伤;一半纯真,一半荒唐。它本是一部惊心动魄、耐人寻味的书,而年少的我们,却往往读得过于匆忙。</p><p class="ql-block">回忆四年在校寄宿生活,不得不提校园西侧坡下那口水井。它呈四方形,被一片菜地包围,只有两条泥泞的小路通向这里。虽然那时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但不少老师仍喜欢用井水煮饭,故经常来此地取水。</p><p class="ql-block">南方夏天闷热潮湿,整天汗水淋淋,睡觉前不冲个澡,身子没法往床上躺。学校澡堂是有的,但极其简陋,又脏又破,很少有人光顾。每天下晚自习后,我们喜欢邀上几个同学,拎着提桶,去井边打水冲澡。</p><p class="ql-block">有天晚上,也不知我们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有人提出,这样冲澡不痛快,还不如直接下井去洗。我们想都没想,跟着就往下跳,把水井当成了浴池,又是搓泥,又是打香皂,清澈的井水瞬间变成了混浊的泥汤。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来井边打水的老师见此情景,欲哭无泪,赶紧向学校报告。很快,学校派人来调查,我们都被吓坏了,谁也不敢承认,只能咬牙硬扛。最后,这事虽然不了了之,但从此再不敢去井里撒野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当年洗澡的小河已几近干涸。图片右侧上方的红楼,就是溆浦一中现在的校区。</b></p> <p class="ql-block">有时,我们也去河里洗澡。每天一到傍晚,波光潋滟的溆水河似一条银色飘带,从枣子坡脚下蜿蜒而过,河堤边,浅滩旁,哪里能落脚,哪里就成了我们的天然浴场。</p><p class="ql-block">这段河流以罐头厂排污口为界,上游比较干净,下游比较混浊。男生因为水性好,早早就占据了上游深水区,这样既能游泳,又能扎猛子,在水里追逐打闹。女生则只好绕到下游,站在齐腰深的浅水里洗濯。</p><p class="ql-block">河里洗澡,更衣是个问题。男生还好一些,随便找个避人的地方,一脱了之,甚至赤条条的就敢往下跳。女生因为在光秃秃的浅滩上,即便百米之外,也能一览无余。后来,她们想到一个聪明的办法,每次洗澡自带凉席,浴后用它围成移动的更衣室。</p><p class="ql-block">从男生浴场到女生浴场,直线距离并不远,彼此依稀可见。当时,我们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正处在青春期,心中常常有一种莫名的躁动。坐在岸边,我们用一种游离的目光盯着远方模糊的身影,就像痴痴地凝望着一只远去的风筝,发着呆,做着梦。</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1977年,初二(1)班班委会成员合影。</b></p> <p class="ql-block">上高中时,我有两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个叫煜伢,一个叫莲子。他们有个亲戚,是校团委书记李传湘老师。因为这个缘故,我们出入校办公楼“红专楼”的机会多一些。</p><p class="ql-block">记得有年夏天,他俩不知从哪儿弄来几条又瘦又小的泥鳅,撩得我心里直痒痒。当时大家都吃不饱,我们一商量,决定把泥鳅炸着吃。</p><p class="ql-block">说干就干。我们在红专楼顶层一个僻静处,架起煤油炉子,倒下半锅菜仔油,然后将炉子点燃,就等着吃那香喷喷的炸泥鳅。</p><p class="ql-block">可是,点把钟过去了,我们满脸被煤油烟熏得黑乎乎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见那泥鳅虽然在油锅里煮烂了,却连颜色都没怎么变,更别提什么馋涎欲滴的香酥味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炸泥鳅过程中,我们不仅少了一个重要环节:将泥鳅裹上面粉;更犯了致命的“程序”错误:我们是将泥鳅和生油同时下锅,怎么可能把鱼炸酥。结果,面对那一锅早烂成了泥的泥鳅,我们只得空着肚子,悻悻而散。</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1977年,校团委书记、政治老师李传湘。</b></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社会上流行手抄本,如《一只绣花鞋》《梅花党》《绿色尸体》等,大多是惊悚小说。就连后来被拍成电影的《第二次握手》,最初也是以手抄本形式出现的。</p><p class="ql-block">当然,最有名的还是《少女之心》。 这个手抄本传到我这里时,至少经过了百人之手,纸张泛黄,边角卷起,有的甚至快要脱落了,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好奇和期待。因后面同学催得紧,我一个人躲在蚊帐里,打着手电,不到一个小时就翻完了。</p><p class="ql-block">说老实话,在那个年代,以我当时的年纪,突然读到这样一本专门描写性的禁书,的确有一种血脉贲张、浑身燥热的感觉。但读过之后,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回过头来看,这本小说中的性描写,无疑是直白的、粗劣的、缺乏美感的,与《金瓶梅》《肉蒲团》无法相提并论。它之所以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是因为在那个禁锢的年代,它无意间充当了少年性心理科普书。</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之后不久,一部名叫《望乡》的日本电影开始在县城播映,搅得我们 心神不宁。据说,电影演的是一名日本妓女的故事,这让我们产生了种种丰富的联想。</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我们十几个同学按照约定,提前离开了自习室,然后翻墙溜出学校,直奔县城电影院而去。</p><p class="ql-block">令人失望的是,影片从头至尾,并未出现我们期待的画面。后来才知道,进口国外电影要经过严格审查。我们期待的那些画面,其实早就被剪掉了。</p><p class="ql-block">就因为这点好奇心,我们最终付出了惨重代价。第二天全校师生大会,我们偷看电影的十几个人被“请”上台,集体做检查。</p><p class="ql-block">那次“亮相”,是我这辈子最难堪、最丟人的人生经历。几十年来,它就像一根带钩的刺,扎进了我的记忆深处,永远也拔不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代人,除了经历了生活的艰辛,人生的磨难,同样也有过自卑,有过懦弱,有过顽劣,有过荒唐,有过青春的躁动,有过灵魂的挣扎,这是人生成长的必然过程,不足为奇。</p><p class="ql-block">青春如酒,成长正酣。少年时代,所有美好的都将被分享,所有小错误都可以被原谅,所有不够成熟的,都可以慢慢等待。</p><p class="ql-block">曾几何时,我们对谁都看不惯,给 80 后贴上“自私”“自我”“娇惯” 的标签。转眼间,不少 80 后已经年届不惑,他们大多成了社会的中坚、单位的骨干、家庭的顶梁柱。</p><p class="ql-block">曾几何时,我们恨铁不成钢,把 90 后称作“垮掉的一代”。转眼间,多数90 后已过了而立之年,这时我们发现,不仅他们自己没有垮,这个地球还在照常转。</p><p class="ql-block">曾几何时,我们非常担忧:“谁来保卫 21 世纪的中国?”转眼间,最早的一批 00 后已经25岁,他们成了军队最富有朝气的一个群体。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放不放心,保卫明天的中国,不靠他们,还能靠谁?</p><p class="ql-block">我常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作为父母长辈,把年轻人扶上马再送一程,是责任也是义务。但如果紧紧攥着马尾巴不愿松手,在儿女看来讨嫌,在别人看来可怜,在自己看来犯贱,何必呢!</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四</b></p><p class="ql-block">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p><p class="ql-block">我对于枣子坡的记忆,除了校门外的老槐树,池塘四周的垂柳,还有一种印象深刻的植物,那就是校办公楼(当时称“红专楼”)前面两排高大苍劲、冠如巨伞的法国梧桐。</p><p class="ql-block">或许是古人描写梧桐的诗句,总喜欢跟秋天联系在一起。所以,提到梧桐树,我就会想起道路两旁那扫不尽的落叶,继而想起校园里那日复一日或清脆或悠扬的钟声。</p> <p class="ql-block">学校所谓的钟,实际上是半截钢轨,挂在办公楼前一棵梧桐树的枝丫上,离地约一人高,由一名年轻校工用铁锤定时敲打。</p><p class="ql-block">上世纪 80 年代初,风靡一时的校园歌曲《童年》,与我们所处的时代相距不久。我们当时的心情,正如罗大佑在歌里描述的那样:“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p><p class="ql-block">每当听到下课钟声响起,同学们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冲出教室,冲向球场,冲向操场,冲向草地……学生时代的我们,真的是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假,盼望着长大。</p><p class="ql-block">所以,那时我很羡慕敲钟的校工,觉得全校数他最帅,就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作者高中同学合影。</b></p> <p class="ql-block">从初中开始,我语文成绩尚可,英语成绩最差。每回考试,始终在三四十分上下徘徊,很少及格。英语老师朱传劲(上世纪80年代中期曾任溆浦一中校长),上海人,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长得英俊帅气,很有男人味。加上排球打得好,是不少女同学心目中的男神。</p><p class="ql-block">那时老师不兴䃼课,学生有疑问,可主动去请教。我曾找朱老师请教过三四回,开始还比较热情,后来大概觉得我这人杇木难雕,便表现得有些不冷不热,我也就彻底放弃了。</p><p class="ql-block">老师一般只能记住两种学生:一种是学习成绩好的,一种是调皮捣蛋的。像我这种情况,估计朱老师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p><p class="ql-block">有意思的是,我们班英语成绩最好的同学,名叫郑忠,他是我发小,也是我小学同学。我们两个在一起,正好形成鲜明对比。</p><p class="ql-block">郑忠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同学们再未见过他。之于其中原因,有的说他遭遇车祸,早已不在人世;有的说他身份特殊,不便回国。究竟真相如何,至今不得而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我这人虽说五音不全,但对唐英文老师的音乐课却比较喜欢,曾学过五线谱,吹过口琴,拉过手风琴,当然后来都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年,学校排演大型歌剧《洪湖赤卫队》,因为这点爱好,我被选去参加合唱团,就是在舞台后面跟着“啊、啊”的那种。</p><p class="ql-block">没想到,我还真进入了角色。这部剧前后排练两个多月,我在礼堂跟了60 多天,几乎一天未落。“韩英”在前面唱,我在后面哼,结果“韩英”的所有唱段,我都能唱下来。</p><p class="ql-block">直到今天,虽然整部《洪湖赤卫队》的歌词有些记不全了,但只要那熟悉的旋律响起,就像一部老式播放机摁下了回放键,脑海里马上就会浮现出 40多年前,一群青涩的少男少女站在舞台上激情高歌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大约是1976年秋天,学校从各年级挑选了10名学生,去参加全县中学生作文比赛,正在读初二的我也荣幸入选。</p><p class="ql-block">比赛前,学校为了给我们鼓劲,晚餐的时候,给每个参赛者赠送一份酸辣椒炒牛肉干。我感觉,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菜,现在想起来仍然满口生津、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那天,我放开肚皮,4两一钵的米饭连吃了三钵,把自己撑得连弯腰都很困难。</p><p class="ql-block">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学校只送菜不送饭。当时,城镇居民都是按粮本供应粮食,我的供应标准是每月 28 斤。</p><p class="ql-block">也就是说,我一顿饭就吃了自己一天半的口粮,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挨饿了。</p><p class="ql-block">巧的是,那次作文比赛题目就叫《校园里的钟声》,按说,我是能够写好的。但可能是之前吃得太撑,以致浊气上升,脑子糊涂了,结果发挥得并不好,作文未能获奖。</p><p class="ql-block">为此,我曾沮丧郁闷了半年......</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1998年,溆浦一中校园远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2023年,溆浦一中校园全景。</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五</b></p><p class="ql-block">看到这里,一些朋友可能会产生误解,以为我天生对文字感兴趣。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小就特别怵也特别烦写作文。</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所谓的作文不是抄报纸,就是编瞎话。写扶老奶奶过马路,就想起了毛主席语录:“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写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难,就想起了毛主席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p><p class="ql-block">上初中后,对作文的厌倦情绪有所改变。因为我发现,越是真情实感的东西,越容易得到老师认可。</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奶奶大腿骨折加上有风湿性心脏病,无法手术,瘫痪在床两年多。父母天天上班,作为长孙的我,自然要帮父母分担些家务。</p><p class="ql-block">一到夏天,奶奶在屋里待不住,喜欢去屋外的竹床上乘凉,每次都是我把她背进背出。为此,奶奶逢人就夸:“我焕儿长大了,都背得动我了!”</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我把这事儿写进作文里,结果作文被老师画满了小红圈,让我颇为得意。</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1978年,时任溆浦一中校长易贤扬在作高考动员。</b></p> <p class="ql-block">真正对写作文感兴趣,是在高中以后,得益于我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他复姓欧阳名可,“文革”前湖南师大毕业的高材生。</p><p class="ql-block">有年暑假前,欧阳老师布置了一篇暑假作文,没定题目,让学生自由发挥。</p><p class="ql-block">父母单位在离县城30里地的山区里,厂区背后有座山,叫鸭毛山。虽然以前进山里玩过,但却从未上过它的顶峰,对它既好奇又神往。我想正好,利用暑假登上鸭毛山顶峰,顺便把作文完成了。</p><p class="ql-block">清楚记得,开学返校后,我第一个把作文交给欧阳老师,题目很直白,就叫《登鸭毛山》。</p><p class="ql-block">没想到,欧阳老师对这篇作文大加赞赏,不仅把它当作范文在全班宣读,事后还建议我,把作文题目稍改一下,作为文学稿投寄给《湘江文艺》,这是当时湖南唯一的省级文学期刊。</p><p class="ql-block">那时的我刚16岁,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我把作文稍微改了改,题目改成《远眺》,再从图书馆找到《湘江文艺》的通联地址,就直接寄走了。</p><p class="ql-block">结果可想而知,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份铅印的退稿通知单……</p><p class="ql-block">尽管如此,从那以后,我依旧迷上了写作。老师布置一篇作文,我都要写两篇甚至三篇。</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1979年6月,溆浦一中高48届(一)班毕业合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作者高中时班主任欧阳可老师。</b></p> <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入伍后,我一直没有丢掉写作这个爱好,时常有“豆腐块”见诸报端。凭着这些成绩,我顺利考入原北京军区新闻干部教导队,毕业后成为第二炮兵某师级单位的新闻干事。</p><p class="ql-block">1985年9月10日,我国第一个教师节,我特意写了篇题为《母校的老槐树》的散文,以表达对老师的感恩和敬意。</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回家探亲,我带着刊稿剪报本去探望欧阳老师,老师非常高兴,留我在家吃饭,席间说了许多叮咛、鼓励的话语……</p><p class="ql-block">后来,我考上了素有中国军事记者摇篮之誉的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元旦前,我给欧阳老师寄去一张贺年卡,报告喜讯。</p><p class="ql-block">不久,我收到老师回信。信中写道:“收到你的明信片,真是喜出望外。我衷心祝贺你能进入新闻行列,能用自己的笔为社会主义建设效力。”并鼓励我说:“你的语文根基比较厚实,写作是你的特长。希望你在高等学校进一步深造,发挥你的特长,成为一名出色的新闻人才。”</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欧阳可老师给学生(作者)的回信。</b></p> <p class="ql-block">印象中,欧阳老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讲课的时候经常手扶腹部。所以我曾写信问过他的身体状况。他在信中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是老样子,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一餐能吃四两饭。”</p><p class="ql-block">写这封信时,老师才55岁,比我现在的年龄还小七八岁。我以为,老师还年轻,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后来通信,便再未提及此事。</p><p class="ql-block">几年后,一位老同学来京,聊天时顺便问起欧阳老师。他一脸的吃惊:“怎么,你还不知道?欧阳老师半年前就去世了……”</p><p class="ql-block">我顿时愣住了!怎么,怎么会这样?!他才刚刚退休呀!</p><p class="ql-block">老同学告诉我,其实,欧阳老师早就疾病缠身,他是不愿放弃自己心爱的事业,才一直坚守在三尺讲台,用生命兑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诺言。</p><p class="ql-block">听到这里,我的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心里面除了酸酸的悲,更有刺刺的痛……</p><p class="ql-block">老师啊,又是好些年过去了,学生没有辜负您的期望:38岁走上新闻处长岗位,40岁成长为一名师职领导干部,并有多部新闻文学著作出版……可是,学生再也没机会向您汇报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2019年4月,作者在母亲陪同下回到母校溆浦一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2019年,作者将自己的部分作品赠送母校。</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2007年秋,作者应邀回家乡参加溆浦首届屈原文化节期间,与央视著名主持人刘璐合影。</b></p> <p class="ql-block">自1979年毕业后,我曾三次回过母校。第一次是1984年春天,利用回家探亲的机会,前往母校探望恩师。第二次是2007年10月,应邀回家乡参加首届屈原文化节,在母校大操场观看大型文艺演出。第三次是2019年4月,在80多岁老母亲的陪伴下,我将自己新出版的散文集《天堂里的眼睛》《今生,最美的遇见》赠送给母校校史馆,作为自己毕业40周年的献礼。</p><p class="ql-block">这些年,母校的变化天翻地覆,令人欣喜。但每次回母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究竟少了什么呢?哦,是槐花。当年,为了扩建学校大门和整修道路,路旁那片槐树林被砍光,梦中满树繁花、遍地飘香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让人难免有些遗憾和惆怅。</p><p class="ql-block">不过,温馨的记忆还在。因为这些记忆,让我有机会留下一些文字,用深情温润一枚花开,用心灵孕育一份情怀,在槐花疏影间演绎人间清欢,用含笑的淡然书写春意盎然。</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之所以在文字里想念,只因岁月已经无法回到从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作于2017年12月,修改于2025年3月)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1, 100, 250);">2000年后的溆浦一中大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5px;">2022年11月,作者作品《犹闻枣子坡上槐花香》,被溆浦一中校刊全文刊登。</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20px;">《溆浦一中的前世今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溆浦一中的前身是湖南省立九中,省立九中的前身是湖南省立沅陵中学。抗战时期,国军与日军长沙会战失败后,长沙沦陷,沅陵成为湖南省临时省会。而省立沅陵中学正是时任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将军直接督办下,于1938年创建的。1939年农历9月21日,沅陵中学被日军轰炸,主楼被毁。经请示省府,考虑到溆浦没有任何工业基础,不会遭到轰炸,加上时任沅陵中学校长是溆浦人,故于当年将沅陵中学整体迁往溆浦溪口。本部设贺国太大院,初中部设溪口塘湾,租赁祠堂和民房为校舍。 1941年,沅陵中学改为省立九中(当时溆浦属湖南省第九行政区管辖),初中部从溪口迁至溆浦城内圆通阁和普化寺。 1944年,省府批准在溆浦县城东郊枣子坡给省立九中修建永久校舍。同年9月,乐山楼建成,高中部从溪口迁入。1947年,云山楼建成,初中部从圆通阁、普化寺迁入。自此,省立九中初、高中部合办一处。1949年9月19日,溆浦解放。11月16日,溆浦县人民政府接管省立九中。1952年12月,省立九中更名为湖南省溆浦第一中学。1969年,溆浦一中与溆浦二中合并,易名为湖南省溆浦县直属中学。1972 年3月恢复湖南省溆浦第一中学名称,一直沿用至今。</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