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年清明

北京老许

今天是清明节，一大早就去扫墓，路上车流汹涌、墓地车水马龙，说明现在重孝道、敬祖宗者越来越多，甚是令人欣喜。

节日是“节”和“日”的统称，指值得纪念的日子，大者为节、小者称日。节日源于远古的祭祀，最初是一种原始信仰活动，无论是图腾崇拜还是拜神祭祖，都带有喜庆气氛，由此产生了歌舞。三万年前山顶洞人在尸体周围撒布赤铁矿粉粒的行为，就反映了原始宗教观念和祭祀舞蹈的雏形。古人在安居乐业之余，择日拜神祭祖，节日便有了固定日期，而丰盛的祭品又发展出节日宴饮活动。随着农耕文明发展，自然崇拜、农时节气、社会因素等，又衍生出很多中国传统节日，形成以祭祀、农事、纪念、娱乐为目的系列节庆活动和敬天祭祖、抚远追思、家庭团聚、憧憬美好等民俗文化。发展到唐代，节日气氛转为娱乐礼仪型，从此变得更加欢快喜庆、丰富多彩，许多体育、享乐的活动内容出现，渐渐形成约定俗成的庆祝方式，一直延续发展至今，经久不衰，足见中华民族尊重传统、充满文化自信。

每逢称为“节”的日子，中国人都是兴高采烈、心情欢畅，尤其是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这四大传统节日。偏有人编造清明节、端午节不能问好、不能娱乐的谎言，给节日欢乐心情添堵。人们痛斥这些人是数典忘祖，我认为也不过分。

清明节始于古代“墓祭”之礼，在周代已蔚然成风，后来发展为多个节日的复合体，既是一个节气的开始，也是祭神节、祭祖节、踏青节、植树节等，寒食节、上巳节的内容也被融入其中。自唐朝起清明节就是国家假日，人们在祭神、祭祖、扫墓、缅怀英烈先贤、植树、祓禊之余，一家老少都要在山乡野外游乐一番，很多人还会参加蹴鞠、射柳、斗鸡、放风筝、荡秋千、野炊、狩猎、赏花、拔河、蚕花会、会船等众多户外游乐活动，举国上下欢宴畅饮、歌舞升平。

杜甫在《清明二首》开篇描述了清明节盛况：“朝来新火起新烟，湖色春光净客船。绣羽衔花他自得，红颜骑竹我无缘。胡童结束还难有，楚女腰肢亦可怜。”韦庄在《长安清明》中用两句话描绘出唐末长安宫廷内外的热闹场景：“内官初赐清明火，上相闲分白打钱。紫陌乱嘶红叱拨，绿杨高映画秋千。”吴惟信在《苏堤清明即事》中则介绍了宋朝清明节的情景：“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每年清明节扫完墓，我也总是去乡村野外踏青郊游一番，长陵村更是必游之地。前几年长陵村的集市、餐饮聚集处，今年变成了几个大型停车场，原有的大片房屋已全部拆除。

停车场内停满了汽车，可见清明节踏青郊游者不在少数。

每次在墓地祭祀完老爸，必吃长陵村的马记烧饼，吃了很多年。一来是马记烧饼很好吃，近几年成了网红打卡点，最近又在城里开了几家分店。二来是烧饼是清明节的民俗食物。

远古时代的中华民族，已有祖先崇拜信仰，祭祀祖先时把最好的食物作为祭品，也就是牲和谷物制品。没有发明陶器之前，只能把肉用火烤着吃。谷物不好烤，便将谷物粉碎，放在烧热的石头上烙成饼。由此可见，肉和饼是最早的祭品，每次祭祖之后，古人就有肉和饼吃。清明节成为固定祭祖日后，吃肉和饼便成了节日习俗。

随着炊具的发展，烹饪方法层出不穷，但在很长的历史阶段中，古人仍将谷物制品统称为饼，如胡饼、餪饼、蒸饼，水煮的谷物制品称汤饼、油炸的谷物制品称截饼，等等。

往年马记烧饼铺内总能找到座位，今日则座无虚席。

既然没有座位，便买了一个外带的“烧饼夹坛子肉”，到店外边走边吃。

古人祭祖，有地位的人将肉和饼作为祭品，普通百姓则只用饼。这“烧饼夹坛子肉”是在烤熟的烧饼中夹上满满的坛子肉，既有饼，又有肉，是最传统的清明节美食。

那些被拆掉的商户仍然在，被搬迁到村内一条巷子里，统一被称为《大明铺子》。巷子被拓宽了一倍多，两边的店铺规范而集中。

长陵村的特色美食是饸饹，因明成祖朱棣勘察皇陵用地时吃过而著名，人称“永乐饸饹宴”。每次给老爸上完坟，都要买一包他家的“豆面咯吱”，一来好吃，二来也是清明节的民俗食物。

果字的本义是果实，在甲骨文中的字形像结满果实的树，后引申为“成果”“结局”等含义。古人祭祖时，都要把劳动成果奉献给祖先，以报答庇佑之恩，于是便把自家耕种、收获、制做的谷物制品称之为“供果”或“果子”。为了区分，古人将自然生长的果实写成“菓”，而用小麦粉做的果子最好吃，便被写成“䴹”。

油炸烹饪法发明后，油炸的谷物制品成了最好吃的食物，自然也成了祭品，而且用任何谷物炸制的食物都好吃，于是古人便将“䴹”字写成“餜”。至今很多方言仍称油炸的谷物制品为“馃子”，包括麻花、油饼、油条、馓子等，豆面咯吱也属于此类。

早年只有中国有文字，现在的周边国家，大多有用汉字为当地语言标注的历史，至今有些国家仍称谷物制品为“菓子”。日本称中国传去的谷物制品为唐菓子、洋菓子或加羅菓子，称融入了本地特色的谷物制品为和菓子。日语中的“唐”“洋”同音；“加羅”是古代朝鲜半岛上离日本最近的小国，曾是中国领地，是中国货传入日本的捷径；所以日本汉字的“唐”“洋”“加羅”都表示中国。西方文化传入日本后，洋菓子也包括西式点心。

走到巷子深处，里面还有很多商铺，有吃有喝有住，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以前长陵村没有停车位，如今再也不必为停车烦恼。这年头，没地方停车是制约经济发展的最大弊病，长陵村的人很有经济眼光。

前几天听说，附近村子里办信用卡送自行车和电动自行车。回家的路上途经该村，便开车进去。没想到这个村模样大变，建起了一片高楼。楼下的底商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街上还搭了很多购物的帐篷。

底商的店铺五花八门，还有一家噜咪潮玩，吸引了不少小朋友。

这里的商铺占据了三层楼，有室外电梯通往各楼层。有餐馆、咖啡馆、茶馆、搏击馆、健身房、电影院、银行，令人目不暇接。

店铺以上的楼层全部是魔方公寓，有白领公寓、宿舍型公寓两种，共有可出租的各种住房1864套，房间大小不一，可长租、短租。

公寓楼上有一个亮闪闪的雕塑，大概是其LOGO。

二层有一家米线馆，吸引了我的眼球。门外招牌上有一款“骨汤米线单人套餐”，只要17.9元。汤饼也是古代清明节的民俗食物，也是谷物制品，只是烹饪方法是用水煮，称寒食面。汤饼传入南方后，演变为米粉。所以今天吃米粉也很适合，便决定进去品尝。

店面不大，却很干净整洁。

店内一面墙上挂着各种美食的简介。一张纸上印着：“在阿婆家没吃饱，可免费续一份米线哦”。

店内另一面墙上也挂着美食简介。一张纸上印着：“阿婆家酸菜鱼很香，但不要忘记鱼肉有刺哦！”另一张纸上则再次强调：“在阿婆家没吃饱，可免费续一份米线哦”。

单人套餐包含一份饮料，可选择13元一杯的奶茶或6元一杯的酸梅汤。感觉奶茶热量高，选了酸梅汤。服务员见我俩在餐桌上扫码只点了一份单人套餐，跑过问是否免费续一份米粉。被我们谢绝后，她一再坚持要给续一份米粉，担心我俩不够吃。盛情难却，让她少续一点点即可。米粉上桌后，发现服务员给了两套碗筷，真善解人意、令人感动。

米粉中有两片午餐肉、两个鹌鹑蛋，还有豆芽、油菜、木耳。汤是用大骨熬的，清澈而味香。

吃鹌鹑蛋也是清明节的习俗，在中国有悠久历史。在中国远古文化中，禽蛋象征孕育生命。每逢上祀节，古人为了祈求生育和生命的延续，会将鸡蛋、鸭蛋、鸟蛋等各种禽蛋煮熟，并涂上各种颜色，称“五彩蛋”，然后将这些蛋投入河中顺流而下，等在下游的人争相捞起、剥皮而食，食后便可孕育。古代寒食节禁火，事先煮熟的禽蛋便于保存，因此鸡蛋也成了节日食品。煮熟的禽蛋便于携带，适合在扫墓或郊游踏青时当作祭品或食品。古人将白煮蛋在墓碑上打碎，蛋壳丢在坟上，象征“脱壳”，寓意生命更新、子孙出人头地。春季疾病多发，有传说华佗用荠菜煮蛋治疗头痛，这也是清明吃蛋的原因之一。另外鸡蛋是圆形，象征圆圆满满，寓意家庭团圆幸福。

这份米粉量不小，竟然每人吃了两碗。

每张餐桌上都配备了免费的醋、花椒油和自制的炸辣椒。醋是老陈醋，质量很高。炸辣椒很香。花椒油是用鲜花椒榨的，花椒味很浓，特别好吃。

套餐中还包含两串烤鱼豆腐，颜色金黄、鱼味十足、外焦里嫩。

清明节吃鱼也是传统。唐代张志和《渔歌子》中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唐代白居易《春末夏初闲游江郭》中“绿蚁杯香嫩，红丝脍缕肥”都是描写清明节吃鱼的情景。宋代‌苏轼的“桃花流水鮆鱼肥”“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清明时节江鱼鲜，恣看收网出银刀”等诗句，也是描绘清明吃鱼的盛况。

豆腐可冷食，自古是寒食节的美食。豆腐也是谷物制品，洁白的颜色象征清白，名称又与“兜福”“都富”谐音，故被古人用来祭祖。祭拜完毕后，家族聚餐不可或缺，而在祭祖当天吃的菜中，豆腐必不可少，因此该宴会又称“豆腐宴”。据说西汉开国皇帝刘邦的孙子淮南王刘安，在其父去世时连吃三天冷豆腐，还在丧礼上用豆腐招待客人，从而形成了为长辈办“白事”必吃豆腐的习俗。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曰：“豆腐之法，始于淮南刘安”。但清代学者汪汲《故事原会》云：“豆腐出浆后摒其渣，累数不少。腐乃豆之魂，故称鬼食，孔子不食”，说明豆腐在周朝时已有。孔子学问很高、弟子无数，但想不明白为啥十二斤黄豆除去豆腐渣后还能做出二、三十斤豆腐，所以不吃。

鱼豆腐，有鱼有豆腐，今天吃很应景。

吃完米线继续游逛，发现这里还有一座儿童游乐场。

转过一栋大楼，又是一条街。这里的商铺真是不少，简直就是一座商城。

再转过一栋大楼，发现还有一家超市。

超市里的商品真不少，应有尽有，价格不高，品质都很好，当即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看来如今农村人的生活水平比城里高。

今晚在家吃饭，为了全家团圆，也为了让孩子感受一下节日气氛。烙了两张发面饼，这是最古老的清明节食物。

南方最流行的清明节美食是艾草青团，如今新鲜的艾草很难找到，昨天在紫光园买了几个。

青团也源于饼，最初也是祭品。后来古人发现艾草、赤小豆有防病、治病功效，便将春天的嫩艾草捣烂，和在面粉里，再包上用糖和赤小豆沙做成的馅，做成饼，在清明节吃。南方麦少稻多，南朝时期，南方古人开始用糯米做清明饼，于是就有了艾草青团之类的祭品。为表明是用米做的供果，给果字加了米字旁，称之为清明“粿”。现在艾草不易得到，也有人用菠菜等绿颜色的蔬菜取代，统称为青团。当然也要赋予一些好的寓意，如绿色代表生机和健康、圆形代表团圆、糖代表甜蜜等。

　　

最爱吃“永乐饸饹宴”做的“豆面咯吱”，又酥又脆，味道香、不窝油。

古人清明喜喝饧，就是甜味的羹或粥。北宋《东京梦华录》在介绍清明节习俗时写道：“节日，坊市卖稠饧、麦糕、乳酪、乳饼之类。”宋代方岳《杨柳枝》中有“粥香饧白清明近，斗挽柔条插画檐”，清初孔尚任《桃花扇》中有“扫墓家家柳，吹饧处处箫”，乾隆笔下有“况值清明近，村村听卖饧”。今日用花生、山药、莲子，放在豆浆机中做了一锅饧。

古代冬季新鲜蔬菜少，人的营养不均衡。暮春时节蔬菜繁盛，便成了清明节必吃的食物。今天做了四盘蔬菜。清炒蒿子秆，与艾草有类似的功效。金钩炒油菜、尖椒炒胡萝卜丝、海带丝拌圆白菜，也都是清明节应吃的菜肴。

无论祭神、祭祖，古代的祭品中必须有酒，因此清明节饮酒也有几千年的传统。唐朝杜牧《清明》诗，说明他独自在长途跋涉途中也没忘了饮酒：“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宋朝欧阳修的《采桑子》则说明所有人游园时都喝了酒：“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 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今天我们也都喝了酒。清明喝酒，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