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生命的守望与心灵的归处

马遥恩

　　在时光无垠的浩渺长河中，生命的聚散离合宛如一首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的悲歌。每一个跃动的音符，都裹挟着命运的喟叹，精准地叩击在心灵最柔软、最脆弱的深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千年前，东坡居士把酒问青天时发出的无奈感慨，穿越岁月的重重迷雾，至今仍在耳畔回响，诉说着这世间难以圆满的遗憾。

　　2021年的盛夏，炽热的骄阳毫无保留地倾洒光芒，试图驱散世间一切黑暗，却怎么也穿不透我生命中那如墨般浓稠、深入骨髓的阴霾。父亲的骤然离去，仿若一记裹挟着千钧之力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生活之上，敲出一道触目惊心、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往昔，那为我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晴空的高大身影，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满心的空洞与无尽的思念，如疯长的荒草，在心底肆意蔓延，刺痛着每一处神经。

　　次年，命运那冰冷无情的悲歌再度奏响，老姑也追随父亲的脚步，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老姑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记忆的幽深回廊中悠悠回荡。儿时，每逢圩日，她总会精心做籺给我们吃。她做的籺，软糯香甜，带着家的温度，那独特的手艺，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暖记忆。那些围坐一起品尝籺的欢乐时光，仿若还停留在昨日，可转瞬间，她已化作我回忆深处一抹若有若无、随时可能消散的剪影。此后，每当回忆起这些，一股酸涩之感便迅速涌上心头。独自黯然神伤，泪水在无人处悄然滑落。

　　步入2024年，六婶和十一公、赛荣叔等马氏亲人的相继离去，如闪道惊雷，在生命的晴空炸响，彻底震碎了我对生命安稳的幻想，让我对生命的无常有了切肤之痛。六婶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十一公、赛荣叔那爽朗豪放的笑声，都在岁月那无情且凛冽的狂风中，渐渐模糊、远去，直至消逝不见。他们的离去，恰似一片片枯黄、毫无生机的落叶，在寒风的肆虐下，无奈地从生命的枝头飘零而下，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而我，只能在这接连不断、如噩梦般的告别之中，深切体会到做人的痛苦与那深入骨髓、无法挣脱的深深无奈，满心的悲戚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在这接二连三、仿若永无尽头的生离死别里，我常常在黑暗中独自徘徊，陷入对生命意义的苦苦思索。我生于广西北部湾畔，这里气候温润宜人，山水葱郁灵秀，处处皆是大自然慷慨馈赠的美景。然而，我的心却始终被那遥远而神秘的雪域高原所牵引。那片被洁白的冰雪覆盖、神圣而庄严的土地，于我而言，有着一种难以言喻、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是我灵魂深处的救赎之光。我渴盼成为高原上一座巍峨耸立的神山，以亘古不变的姿态，孤独而坚毅地守望着祖国广袤无垠却又饱经沧桑的大地。

　　在我的心中，高原天空澄澈湛蓝，如洗净的蓝宝石，冷峻孤寂。云朵似棉花糖，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远。神山屹立于神奇荒芜之地，见证岁月变迁，却无力改变结局。它凝视高原生灵一代代繁衍生息，看他们在苦难与希望中挣扎；注视朝圣者一步一叩首，他们坚定身影下，是信仰与无奈。神山洞悉悲欢，徒增寂寥哀伤。

　　我向往成为这样的存在，能够超脱尘世的纷纷扰扰，不再被亲人离去的痛苦所纠缠，不必再承受生命中那些沉重到令人窒息、足以将灵魂碾碎的伤痛。作为神山，我可以拥有宽广无垠的胸怀，坦然接纳世间的一切，无论是狂风暴雨的肆虐侵袭，还是阳光灿烂的美好时光，可这接纳背后，是无尽的麻木与悲凉。我可以静静地俯瞰着祖国的壮丽山河，看四季更迭交替，看万物蓬勃生长，感受大自然的神奇与生命的不息，可这眼中的繁华，却再也无法温暖我那早已冰冷如霜的心。

　　生命的旅程本就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与难以承受的痛苦，这痛苦如无尽的深渊，深不见底，将我吞噬。但在这痛苦的深渊中，我也从未停止寻找心灵的慰藉。或许，我心中的那座神山，便是我灵魂最终的归处。它让我在直面生命的无常时，心中能涌起一份安宁与向往，尽管这份安宁与向往，是如此的微弱与虚幻。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我会带着对亲人深深的思念，怀揣着对高原炽热却又略带绝望的向往，坚定不移地继续前行，哪怕这前行的道路布满荆棘，鲜血淋漓。在生命的滔滔长河中，努力探寻属于自己的那片宁静港湾与永恒的精神家园，哪怕我深知，这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我愿化作高原上的一座神山，巍峨耸立，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我将以亘古不变的姿态，守望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见证岁月的沧桑变迁，感受生命的生生不息。我将以宽广无垠的胸怀，接纳世间的一切，无论是狂风暴雨的肆虐侵袭，还是阳光灿烂的美好时光。我将以沉默不语的方式，洞悉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兴衰荣辱，却不再被其牵动心弦。我将以永恒的存在，成为心灵的归处，让那些在生命旅途中迷失方向的人们，找到属于自己的宁静港湾与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