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3月下旬,北方残雪尚在凝成冰棱,我已车轮滚滚碾碎四千公里霜尘,带着老部队的奖赏,来到春暖花开的岭南疗养。</p><p class="ql-block"> 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白桦林,与扑面而来的油桐花雨,在某个隧道出口完成季节的交接。初春的岭南是这般慷慨,山川已悄然披上一层“梨雪”的柔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曲别样春天的诗篇,将整座武夷山脉化作素绢,任白瓣如雪、粉蕊含烟,漫山遍野的梨树托起春神的裙裾。行车途中偶遇山雾,云气蒸腾处,恍若千年前王摩诘笔下"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诗境。</p><p class="ql-block"> 在鼓浪屿,晨光总比闹钟早半刻钟叩响。日光岩下的古老别墅群在晨曦中渐次苏醒,百年榕树的根须垂落成帘,掩映着彩玻花窗上斑驳的纹饰。转角处《月光奏鸣曲》的片段,原是琴童少年在试奏。琴声与潮声此消彼长,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浪花在弹奏礁石,还是琴键在抚摸时光。那些定格在手机里的红砖骑楼,原是凝固的岁月诗行。</p><p class="ql-block"> 在三坊七巷的青石板上,日光在坊墙间交织成网。林则徐故居的墨香穿透两个世纪,与严复译稿中铅字缠绕。这方水土的文脉,原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暮鼓晨钟里绵延。虽然现在商业气息越来越重,但内行看门道、外看热闹的本质不会变。</p><p class="ql-block"> 在平潭岛,风裹挟着咸涩的雨,将海浪与礁石演变成交响曲。登高远眺,海蚀地貌如同上古神祇遗落的棋局,恰是女娲补天时坠落的五色石。渔港晨雾中,老船工正修补世代相传的福船,桐油气味混合着海腥味,在朝阳里蒸腾成某种永恒的生命力。打渔女主人在清理海带,如同秀女一般灵活。那些被海风雕刻的打鱼人的皱纹里,藏着整部海洋人的密码。</p><p class="ql-block"> 在厦门大学,晨光漫过嘉庚建筑的黛瓦骑楼,窗棂筛落的光斑里,游动着《楚辞》与《理想国》的残章。芙蓉湖如半卷宣纸铺展,一群黑天鹅曲颈划开玻璃质的水纹,将弦歌堂的钟声搅碎成粼粼金箔。对岸石阶上飘落的英文单词与微积分公式,被它们优雅地衔入红喙——这满湖流动的墨玉,原是厦大学风豢养的一首未完成的行诗。</p><p class="ql-block"> 在返程前日,独坐曾厝垵渔港,看归帆与白鹭共舞。古老的渔村房屋檐角悬着的新月与阳台上晾晒的柿子饼交相辉映。忽然懂得,疗养是在疗心,所谓疗愈,是让南国的春潮涤荡北地积寒,让闽江的暖雾浸润经年霜色。那些定格的光影,终将在某个料峭春寒的清晨,化作心头永不褪色的花信风。</p><p class="ql-block"> 驱车返回时,后视镜里的木棉花正烈烈如炬。想起《海国图志》里"睁眼看世界"的箴言,在这片被春神亲吻的土地上,每朵浪花都在书写新的传奇。来年春风再渡玉门关时,或许该携一壶温好的铁观音,与这南国的山海再续一席长谈。或许收复台湾时,我会再路过这片我热爱的土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