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清明时节,我忽然念起了我的祖父。</b></p><p class="ql-block"><b>然我爷爷与我隔世,我出生时,爷爷已谢世五年了。</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笔者的近照</p> <p class="ql-block"><b> 奶奶告诉我,爷爷是49年3月离世的。出殡入殓时,家门口的两旁,沿街送葬的轿车排成了长龙,黄白相间的花圈,堆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可谓排场隆重,悲恸一时,尽享了哀荣。</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爷爷的遗照</p> <p class="ql-block"><b> 我祖上是三代铜匠世家。我的祖父和曾祖父从宁波跑码头来到了上海,在李鸿章洋务运动时创办的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后称上海江南造船厂)从业。说起大名鼎鼎的江南造船厂,这可是中国工业界的一张名片。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李鸿章都当过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的督办。江南制造总局集军事工业、工程科技研究和造船为一体,是清政府先后监办的40多个兵工企业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个,对中国近代工业产生了深刻影响。从1905年到1911年的6年间,江南制造总局就造船136艘,排水量也从每艘上千吨至近万吨。所造的舰船“船式美观,工程坚实”,在中国的造船史上写下了辉煌的篇章。</b></p> <p class="ql-block"><b> 江南制造总局创造了中国工业史的上百个“第一”,其中不乏让西方人刮目相看的“奇迹”。中国的第一台车床、第一炉钢铁、第一批新式枪支武器、第一艘铁甲兵舰等,建国后的第一台万吨水压机、第一艘潜艇、第一艘护卫舰、第一艘自行设计的远洋货轮、第一艘石油液化气船等等都是出自于该厂。而今,中国新一代的航空母舰也由上海江南造船厂负责建造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上海江南造船厂的远貌</p> <p class="ql-block"><b> 我爷爷16岁时进入江南造船厂。他从学徒做起,渐而升至技师,当上领班。负责看图纸,放大样,验工艺,督工期。江南制造局的管理层多为洋人,爷爷的洋泾浜英语也是了得,应付工作绰绰有余,并颇得赏识,成为江南厂里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当一艘艘的船舰建造完工下水后,爷爷他们还随船一起出海试航呢。我从一张张奶奶所珍藏的,爷爷参与建造的大型船舶的泛黄照片中,看到那齐刷刷的桅杆和船体,看到舰中央矗立的黑黝黝的蒸汽烟囱。也仿佛看到了爷爷天庭饱满的前额、神采奕奕的面容、棱角分明的嘴唇和炯炯有神的双眼。</b></p> <p class="ql-block"><b> 爷爷他善于广纳贤才,先后介绍了他的连襟及其他宁波乡亲,收纳至他的门下来学徒求职。虎门无犬子,我大伯从小也跟随爷爷学手艺做铜匠。大伯勤奋刻苦,聪明好学,很快就掌握了许多船舶设备的专业技术,后来成为解放初期接管国民党的美援军舰与货轮的骨干人才。随后大伯长期在长江航运局任职,是船舰上的轮机长,俗称“老轨”,是全船机电,动力设备等的总负责人。他长年辛苦颠簸,跑船在外,直至告老退休,荣归申城。</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大伯的制服照</p> <p class="ql-block"><b> 爷爷是在解放前夕病故的,他幸免了日后残酷的政治运动。至少,他摆脱了也许会被扣上崇洋媚外的骂名。奶奶也在爷爷过世后的很长时间,才从巨大的悲痛中慢慢的走出来。她把空闲时间转向去观赏传统戏剧,悉听收音机里的说书演义,欣赏一幕幕的宁波双簧。她常常被剧中的情节,深深的打动,磁磁地入迷,被跌宕起伏的剧情,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涕。</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奶奶与重孙儿</p> <p class="ql-block"><b> 我对家族遗传和家庭基因,有点迷信。据说,孙氏是汉族中排行头几名的大姓。小辈们对祖辈的敬重是不言而喻的。我们孙辈们也承前启后,要把爷爷他的智慧才干,他的专业精神传承下来。</b></p><p class="ql-block"><b> 我爷爷十分疼爱孩子,也注重下一辈的培养教育和智力开发。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抗美援朝,爷爷他最宠爱的长孙(我大伯的长子),就响应祖国的召唤,提前结束学业,踊跃参军入伍,成了一名解放军的空军飞行员。他掌握了精湛的航空技术和高超的飞行技能,屡屡荣获作战部门的嘉奖。我大伯家的其他子女,也先后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北京航空学院、和上海复旦大学,他们都学业有成,成就斐然。</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奶奶与父亲及我家子女的合照</p> <p class="ql-block"><b> 我父亲是一介书生,毕业于旧上海的沪江大学。父亲精通多国语言,民国时期曾在海关总署和邮政总局等部门任职。他曾任教于国民党的党政训练所,绶于上尉军衔。解放后被关押于劳改农场。后患病腹肿,几乎被扔进万人坑。我母亲疲命奔走,把父亲接出保外就医,才留住了父亲的性命。但父亲晚年时仍坚持为国报效。上世纪八十年代,祖国改革开放伊始,父亲利用他的学识和外语专长,自编并出版了许多专业方面的英语字典和工具书,如英语成语字典、英语会话字典、英语地理字典、英语海洋字典、英语常用词的来龙去脉的教科书等等,以供涉外交流和了解外域知识所用。垂老的父亲,早起晚睡,秉烛著书,与生命争跑的身影,早已深深的印刻在我的心底。</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父亲与大孙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母亲的倩影</p> <p class="ql-block"><b> 由于我父亲的历史问题,我家成了黑五类家庭,也剥夺了我的哥哥姐姐进入顶尖大学深造的机会。为了提早承担家庭的生计,我大姐高中毕业就留校求职,任教低一级的学生班级。她潜心钻研教学工作。是资深的教育工作者,教龄长达四十多年之久。我二姐勉强通过了政审,就读了二本的上海钢铁学院,她刻苦努力,学有所用,一路晋升,在副总工程师的职位上,宣告退休。我大哥年青时就获得过上海市中学数学竞赛的优等奖。他历任工作单位的技术员和技术副厂长,收获了许多同行业的技术创新成果。他是工厂的技术中坚,常常废寝忘食,连轴加班。却因劳成疾,在赴美国考察前的体检中,他被查出胃癌晚期,不幸英年早逝。</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的合家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从左至右,我大哥,我小舅及我</p> <p class="ql-block"><b> 我的学生时代,正值文革浩劫全面展开。学校一律停课闹革命,大批大批的学生被迫卷入到上山下乡的洪流中。在东北边陲务农时,我干一行爱一行。我拓过土坯,盖过泥房;炼过焦炭,烧过砖窑;修过农具,垦过荒原。返城后,我在上港十一区的机械队,担任翻斗车的组长,热心培养了一批刚从港机技校毕业的新生力量。</b></p><p class="ql-block"><b> 改革开放的一九八八年,我只身自费留学来到澳洲,很短时间就在工艺学院修读完了车辆修理的六门专业课程,获得了修理技师的证书和执照。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有爷爷的影子在我身旁,我的血管里,也流淌着带有爷爷基因的血液,凝聚着爷爷智慧的能量。很快我就成为了公司的技术能手,推崇为变速箱修复方面的行家。之后,我又入职鲜有华人涉足的礼宾车服务的行列,驾驭着超长版且超豪华的礼宾轿车,成就了一段我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的屯垦戍边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初到澳洲的拍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的工作照</p> <p class="ql-block"><b> 清明时节倍思亲,我握笔匆匆,草就了这些纪念文字,以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我的超过我生命一半的海外生涯,无意之间,也成全了爷爷的“四海为家去历练,跨越重洋求大同”的遗志。</b></p> <p class="ql-block">2025年4月3日清明时节</p><p class="ql-block">於悉尼碧水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与内子摄于悉尼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