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路

忍冬藤

　　已经过去20多年了，我对那一次走夜路的经历依然心有余悸。那是1997年冬季的一天，我到果兴佐村去送《云南科技报》，当时动员群众订阅《云南科技报》是村农科员的一项重要工作任务，可以起起到宣传推广农业科学技术的作用。国家对订阅《云南科技报》给予补贴，农户订阅一份报纸只需要出4元钱，之后由村农科员逐户送到家里。 每订送一份报纸，一年给1.5元送报补贴。每星期送一张报纸，虽然辛苦，订上200份，一年已有300元的收入，当时农科员每月164元的工资，送报纸将近有了两个月的收入，当时也算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于是一天跑30多公里，逐村逐户送报纸也成了我的主要工作。

为了提高信誉度，第一天从戌街邮电所领回报纸，第二天无论刮风下雨都要把报纸送到各家各户，而且不能有一家送丢。遇到农户不在家，就打开门放到屋里，或是塞到约定的地方，然后赶紧走。

那一天送到果兴佐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好碰到村民组长家正在吃饭，不由分说拿了碗筷，倒了一大碗自家捂的老白酒。盛情难却，只能坐下边吃边吹牛，待到结束时已是晚上11点多，那天没有月亮，到处一片漆黑。村民组长安排我住在他家，我却决意回姚家海村，反正也就半个钟头的路程。于是找了只手电筒给我，只是电池快干了，不太亮，但也没办法，村里没有小卖部，买不到新电池，只能凑合。若依平时，我是不敢走了，由于喝了些酒，也算酒壮怂人胆。他们吓我说去姚家海村要经过坟地，那里有“撒沙鬼”，我说我不怕，也就出门了。

走了几百米，经过大闸坝埂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酒也醒了好多。坝埂外面的破箐里，几只猫头鹰“呼呜呼呜”接连叫了几声，更觉阴森恐怖。周围的村庄里看不到一丝灯光，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我拿着手电筒，用昏暗的灯光照着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前行不远就要经过坟地，我越发紧张起来，顾不上路两旁的树枝勾挂衣服，战战兢兢穿过了那片坟地。也倒还好，虽然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撒沙鬼”始终没有出现。后面的路稍微宽阔了些，路两旁的树木也没有刚才茂密了，手电筒光亮越来越微弱，几乎看不清路面。好在这些路白天我一直走，不至于找不到路。为了壮胆，《十五的月亮》、《望星空》两首歌曲被我重复唱了好多遍，只是“男高音”被我唱成了“男颤音”，甚至吐成了哭音了。听说晚上走路千万不能回头，我自是不敢，边唱边走，越走越快，后来几乎成了奔跑。等到回到家已是大汗淋漓，喝下去的老白酒早没劲了。

　　想来也是好笑，一个学医的人，在解剖室里呆了一年多，胆子也还那么小。只是死人见过也就不怕了，可这鬼没见过，竟还有些怕它。究其原因，还是照明的灯光不够亮，照不清可以藏鬼的地方。

　　记忆中走夜路的照明工具首先是马灯。马灯是一种可以手提的，能防风雨的煤油灯。听说最初是因为骑马夜行时挂在马身上，因此得名，沿海地区大部分用于船上，也有船灯的说法，有风有雨的天气更能大显身手。把马灯加满煤油，调好扁平的灯芯，点燃后放下玻璃罩可以防风吹灭，提上后夜晚到田间放水、或是上牛草、喂猪，也可吃饭时挂到桌旁用于照明。只是要买上一盏马灯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事，不是家家都能拥有的，更多的是用墨水瓶制成的煤油灯。记得好多个夜晚在马灯的照明下，爷爷和父亲给牛铡草，嚓嚓的响声里，两个人的身影被灯光拉得长长的，躺卧在旁边的草垛上，这幅马灯制成的水墨画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之后用上了手电筒，更是方便了人们出行。我对手电筒的记忆，最深的当属长臂猿电池上的圆形红盖盖。也不知是哪一个孩子时兴起来的，用电池上的圆盖盖玩起了游戏。孩子们根据圆盖的形状、字迹、大小规定好代表的数字，最小的100，最大的是小亿，就是7号电池的盖子。把盖子捏在手里，打开后比大小，谁的数字大谁先开始。把一摞盖子放好，吹翻回来的就赢了。于是电池上的盖子遭了殃，大人稍不注意，电池上的盖子就不见了，有时新电池也不能避免，因此总有孩子被大人揍上一顿。赢了的用根线拴成一大串，像老和尚的佛珠一样挂在脖子上到处炫耀。记得我也赢过几大串，不知后来丢到哪里去了。

　　后来情窦初开，手电筒也就真正发挥了走夜路照明的功能。小伙们把手电筒进行改装，电池由两节变成了三节四节，灯泡由2.5V变成了3.8V。高山头上说日子跳脚，到了说好的日子，晚上背上弦子、穿上的确凉衣服、带上三节电筒就出发了。如果是附近村里的，用三节电筒对着姑娘家，按照约定照上三下五下；姑娘们看到了，也回照三下五下，然后就可一起出发赶往集合地点了，有点地下党接头的味道。这时手电筒就发挥了走夜路照明的作用，如果结束了，双方还是“走是要走啰、舍是舍不得”，还可以用雪亮的手电筒送姑娘一程，或许双方因此也就成了姻缘，手电筒也就成了红娘了。

　　因为怕黑走夜路，我对城市里的路灯羡慕不已。夜晚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凉风习习，漫步其间，赏景闻香，好不惬意。但是要在农村安装路灯，连电线都架不起。后来有了太阳能路灯，乡村的夜晚已就有了拥有明亮灯光的可能。于是我们立即行动，动员群众出力出钱，一起努力点亮乡村的夜晚。现在每每夜晚从戌街回左家，到了王家村大黑石头山，村庄里的路灯一盏一盏、星星点点，恰似一个繁华的小集镇。

　　虽然我不相信有“撒沙鬼”，但对夜行我还是有阴影。不过现在我也不怕走夜路了，白天黑夜出行都一样，需要到哪个村都行，坐上车关上门窗，打开音响，跟着雪亮的车灯前行，“关起门来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风霜雨雪已经与自己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