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武夷山诗赏析》（35）白玉蟾《武夷有感》（其五）

端章甫

【原诗】

风吹万木醒栖鹊，月落西山啼断猿。

云卷翠微深处寺，一声钟落碧岩前。

【赏析】风月钟声中的道境玄思

一、意象解构：自然与修行的双重符号

1. 动静交织的生命意象 。

“风吹万木醒栖鹊”: “风”象征天地灵气的流动，“万木”与“栖鹊”构成动静结合的生机图景。“醒”字以拟人化手法赋予自然以灵性，暗合道教“万物有灵”的宇宙观，亦隐喻修道者通过吐纳调息唤醒体内元气。

“月落西山啼断猿”： “月落”与“猿啼”营造孤寂氛围，猿声凄厉象征世俗妄念的困扰，而“啼断”则暗示修道者以心性修为斩断尘缘，呼应道教“降服心猿”的修行目标。

2. 宗教与自然的融合意象 。

“云卷翠微深处寺”： “翠微”指青翠山色，常与道教仙境关联；“深处寺”既实写武夷山中的寺庙，亦隐喻内丹修炼的“泥丸宫”（上丹田）。云卷山寺的意象，暗喻修道者“神游太虚”的超验体验。

“一声钟落碧岩前”：钟声既是佛寺的实景，亦象征道教“晨钟暮鼓”的修炼节律。“碧岩”暗指武夷丹霞地貌，钟声“落”于岩前，似以声波叩击山体，喻指修炼者通过音律振动沟通天地能量。

二、意境营造：空灵与深邃的禅道交融

1. 时空交织的层次感。

垂直空间： “风吹万木”与“月落西山”形成天地垂直维度的呼应，展现自然能量的循环。

水平延展：“云卷翠微”的缥缈与“钟落碧岩”的沉实，构成虚实相生的空间张力，暗合道教“有无相生”的哲学观。

2. 声景交融的超验境界 。

诗中通过“风动”“猿啼”“钟鸣”三重声景，构建听觉维度的意境：自然之声（风、猿）象征尘世纷扰；宗教之声（钟）代表超脱之音。末句钟声的“落”，以声止声，在喧闹中开辟一片空灵，体现“以动制静”的修行智慧。

三、修辞技艺：道术与诗艺的炼金术

1. 拟人与通感的玄妙运用 。

拟人化: “醒栖鹊”赋予自然以灵性，暗喻修道者“采摄天地精华”的修炼法门。

通感修辞：“钟落碧岩”将听觉（钟声）转化为视觉（“落”的动态），象征音波能量对山体的穿透，与道教“以音御炁”的雷法修炼相通。

2. 对仗与节奏的丹道韵律。

工整对仗：“风吹”对“月落”，“万木”对“西山”，形成阴阳平衡的节奏，暗合内丹“水火既济”的修炼要义；

声韵设计： “啼断猿”的短促与“钟落碧岩前”的绵长，形成声调起伏，模拟修炼中“调息凝神”的呼吸节律。

四、用典溯源：三教融通的符号体系

1. 道教内丹学的隐喻 。 “栖鹊”暗指“朱雀”（南方火象），与“风吹万木”的木气相生，喻指“木火通明”的丹道火候； “钟声”化用《黄庭经》“琴心三叠舞胎仙”之说，以音律振动喻指周天运转。

2. 佛禅意境的渗透 。 “翠微深处寺”呼应禅宗“深山藏古寺”的空寂美学；

“钟落碧岩”暗含“击碎虚空”的禅机，体现白玉蟾“三教合一”的思想背景。

五、名家评骘：清峭与圆融的审美范式

1. 与王维诗风的比照 。 学者认为此诗“得王维之清空”，如“云卷翠微”的缥缈与“月出惊山鸟”异曲同工，但白玉蟾更重道教玄理的注入，形成“宗教山水诗”的独特意境。

2. 道教诗学的典范性 。清代《武夷山志》评其诗“峭拔中含圆融之气”，此诗通过“风月钟声”的意象群，将武夷实景升华为“体外丹鼎”，开创“以景证道”的创作范式。

3. 声景美学的突破 。现代研究指出，诗中“钟落碧岩”以声景构建多维意境，突破传统山水诗的视觉局限，展现白玉蟾“诗道合一”的艺术创新。

结语：钟声荡涤中的永恒道心

在风醒栖鹊的生机与钟落碧岩的寂寥之间，白玉蟾以诗为媒介，完成了一次内丹修炼的精神显影。当钟声穿透山岩、荡涤尘嚣时，修道者终在自然与宗教的交响中，抵达“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此诗不仅是宋代道教诗歌的瑰宝，更以“声景证道”的创作实践，为山水诗注入了超越时空的宗教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