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的乡愁】远方的故乡，远方的家

大语文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大语文

音乐：记得咱的家

手机里的乡愁

深夜的广州街头，霓虹在雨幕中碎成斑斓的光斑。我缩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屏幕亮起的瞬间，母亲的脸从千里之外的北方乡村涌进方寸之间。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更密了些，身后斑驳的土墙上映着褪色的年画，那是我十二岁时亲手贴的《连年有余》。

"妮儿，炕头给你焐热乎了。"母亲对着镜头哈气，手机突然模糊成一片白雾。我看见她慌忙用袖口擦拭，指节上的冻疮裂着血口。这是她第三次视频教我腌酸菜，玻璃罐在掌心转了又转，霜花簌簌落在蓝布围裙上。她眯着眼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贴上镜头："你看这芥菜要这样卷着码，盐粒得撒在叶子缝里......"突然有片酸菜从指缝滑落，她手忙脚乱去接，蓝布袖口蹭过镜头，留下一道油渍。

我数着她新添的皱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背着高烧的我走二十里山路，棉鞋浸得透湿，却把我裹在怀里焐得暖烘烘的。那时她的手还很柔软，会在睡前给我捏耳垂讲故事，现在却像老树皮般粗糙。"妈，你手疼不？"我终于忍不住问。她猛地把手藏到围裙后，笑着摇头："哪疼啊，就是开春有点裂。"可我分明看见她藏在围裙后的手指在发抖。

视频切换时，父亲的脸突然挤进来。他举着刚出锅的糖油饼，蒸汽熏得镜头蒙蒙的："你妈总说你在南方吃不上热乎饭。"油饼的焦香似乎穿透屏幕，恍惚间又回到老屋的土灶台前。那时他总在赶集归来的黄昏，从蓝布包袱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糖油饼，边角早已被体温焐软，却甜得让我眯起眼睛。此刻他的手指被热油烫得发红，却还在对着镜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那是去年帮邻居修屋顶时摔的。

　　　清明那天，我在地铁口蹭网视频。父亲突然举着手机跑到院子里，镜头剧烈晃动，我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像极了那年我考上大学时，他连夜翻山越岭去镇上给我汇学费的模样。"快看你种的月季！"他把镜头怼到花骨朵上，呼吸声震得麦克风嗡嗡响。镜头扫过空荡荡的石磨盘，墙角的老枣树正抽出新芽。突然有只麻雀扑棱棱飞过镜头，他笑着说："还是你小时候喂的那窝雀儿的崽子。"我却注意到他扶着枣树的手背爬满了老年斑，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树皮。

中秋前夜，母亲发来一段短视频。她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暮色中的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月光在她佝偻的背上铺了层银霜。"你爸说该给你留些柿饼。"她对着镜头比划，枯瘦的手指在月光下微微发颤。身后的水泥路延伸向远方，那是我每年春节踩着积雪离开的路。视频末尾，突然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他的影子在月光里晃了晃，又默默退到树影深处。我知道他又犯老寒腿了，可视频里他总说"硬朗着呢"。

如今每次视频挂断，手机屏幕总会映出我泛红的眼眶。母亲总说"看见你就像看见小时候"，可她不知道，每次视频里的老房子都在褪色，门框的春联换了又换，唯有门楣上"出入平安"的横批，还是我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的。昨夜整理相册，翻到十年前春节的合影。照片里的父母腰背挺直，我抱着年幼的弟弟站在中间，身后的雪地上落着未燃尽的烟花碎屑。现在弟弟也南下打工了，我们在家族群里发的红包总被母亲悄悄退回，说"留着买奶粉"。而她不知道，我们早已学会在视频里藏起城中村的逼仄，把镜头对准窗外的珠江新城，让霓虹的流光溢彩替我们说着"过得挺好"。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一段语音，背景里有呼呼的风声："妮儿，刚才梦见你回来了，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我听见她在电话那头擤鼻子，"开春了，你爸又在院子里种了向日葵。"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防盗网，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把手机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母亲视频时哈出的白雾，像极了故乡清晨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