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旧

冯昌

清明忆旧

诗曰：

忆昔童时兴味长，俯趴泥地觅猴忙。

篾弯成框竿头系，网绞蛛丝晓露凉。

鸣与不鸣知了异，绿衣小唱韵悠长。

曾闻好友言餐味，未品珍馐岁月翔。

君逝多年音貌远，吾离桑梓路茫茫。

阳春又至清明近，故园人事总牵肠。

清明雨丝飘摇时，我总爱在武汉蔡甸居住的塘边驻足。斑驳的岸柳树影间仿佛浮着儿时那些个夏日，蝉鸣如沸，蛛网粘竿，还有好伙伴朱洪明的笑声在枝桠间摇晃。

那时张家港双桥镇周边的老屋后尤其是双桥中学尽是杨树与苦楝树与少量桃、桑及杂树，蝉蜕像琥珀缀在树干上。

天刚蒙蒙亮，我与小伙伴一个个便攥着顶端用细篾弯成圆框的竹竿，像撑起一面晶莹的露珠帘子。朝霞刚染红东边，蜘蛛们新织的网还带着夜露的湿润，便被我们用竹竿顶端的圆框绞裹成那团扁模样。

朱洪明总笑我贪心："这网粘三只蝉就破，你倒好，攒得够捕个知了军。"

蝉分"响板"与"哑巴"，我们自有辨认的法子……

晨光斜斜穿过柳叶时，蝉翼透出微青的是鸣蝉，翅缘泛金的必是哑蝉。最稀罕是那种通体玉色的小蝉，薄翼如新焙的碧螺春，只在雨后竹林现身。朱洪明说这叫"绿衣娘子"，学名他也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蜘蛛网为何总在破晓时最粘。

七月流火的一天晌午，蝉壳在竹篓里沙沙作响，朱洪明哥俩突然神秘地凑过来笑着说："晚上请你吃神仙肉。"

他说的神仙肉是油炸蝉肉，看着那金黄油亮地卧在粗瓷碗里的小块蝉肉，我终久没敢下箸，他便笑我是书呆子，自己嚼得咯吱响。如今想起那油香，倒像隔世的烟火气，随他一起飘散了。

六十年岁月像被蛛网粘去的蝉，扑棱几下便没了声响。前几年清明回乡祭祖，杨树、苦楝早换了松柏、白杨等，孩童举着带小风扇的捕虫网嬉闹……

我在曾经绞过蛛网的檐角驻足，斑驳的墙缝里钻出半截陈年篾片，裹着风干的蛛丝，恍如时光结的茧。

昨夜梦里，我回到了少年时的双桥，赤脚的我突然听到有蝉声破空而来。不是记忆里铺天盖地的轰鸣，而是孤零零的一两声，倒像从旧年漏下的残音。我仰头望着新叶间的绿影，不知是不是当年的"绿衣娘子"，翅上还沾着小伙伴们笑声的碎末。

梦醒了，我的思乡之情如蔡甸藕丝，该回五年多未回的故乡啦，当年的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