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笺

心如止水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清晨推开窗户的时候,檐角的冰棱正坠下最后一滴水。那滴晶莹在晨光里划出美丽的弧线,惊醒了院角的紫藤。去年枯萎的藤蔓突然鼓胀起来,暗褐色的枝干里仿佛藏着无数支彩笔,此刻正此起彼伏地洇出青碧。垂垂累累的花苞倒悬着,像是谁把紫色的铃铛系在了春风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两只麻雀在晾衣绳上跳跃,把凝固一冬的棉布衫踏出细碎的波纹。它们时而歪头啄理羽毛,时而扑棱棱飞向半空,活像两个顽童踩着看不见的跷跷板。老柳树最先收到春汛,垂落的枝条泛起鹅黄,在池塘边织成半透明的帘幕。有鱼影倏忽掠过,搅碎了满池的翡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我跟着卖花人的竹篮往南走。竹筐里的水仙还裹着薄霜,山茶却已烧得火红。转过田垄,金灿灿的油菜花正轰然炸开,成千上万朵小太阳在风里摇晃,震得蜜蜂的翅膀嗡嗡作响。养蜂人戴着纱帽蹲在田埂,蜂箱四周升腾着金色的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上犹县城老街的槐树开始褪去苍青,新芽像婴儿蜷握的拳头。树下的青石板上,几个孩童在追逐断线的纸鸢。那只蝴蝶风筝卡在枝桠间,翅膀被嫩叶衬得愈发鲜艳。穿蓝布衫的老者眯眼晒着太阳,棉鞋边卧着的一只花猫,肚皮随呼吸缓缓起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年迈的母亲在院角翻整菜畦。锄头掀开板结的泥土,蛰伏的蚯蚓惊慌扭动,很快又被温润的土腥安抚。新播的芫荽籽细如星砂,却能在某个湿润的夜晚突然顶起绿绒。邻家阿婆送来两株番茄苗,根须还粘着去年的旧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暮色漫过晾晒的棉被时,空气里浮动着槐花的清甜。谁家厨房飘出腌笃鲜的咸香,混着新割韭菜的辛辣。放学的少年骑着车掠过花荫,车铃叮当惊起晚归的燕群,黑色的剪影掠过橙红的天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等到月亮爬上木花架,春天的夜晚便成了盛满星光的陶瓮。墙根的蟋蟀试了试琴弦,纺织娘在草丛续上昨夜的歌。晾在竹竿上的蓝印花布轻轻飘荡,像一片不会降落的晚霞。我知道明天清晨,会有更多新绿从裂缝里挣出,如同墨汁在宣纸上无声晕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这样的时刻,人们情不自禁想起《牡丹亭》里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四百年前的春色穿越时光,依然落在我家斑驳的砖墙上。岁月在节气里轮回,而春天永远是最初的模样——新鲜得如同世界诞生的第七日,每个生命都带着露水与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