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

张云凤

这是老叔的亲笔手迹：暖风吹柳绿春回大地，桃杏映日红福满人间！ 都说字如其人，看这字体，想象着书写之人应该是识文断字，有一定的职业修养，恰恰相反，这个定律在我老叔这不成立，老叔没有什么文化，也就是读过三、四私塾，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叔字写得好，这只能说是天生的吧！ 父亲过继给了舅爷爷，我们搬离了杨安坨老家，来到邱营和舅爷爷一起生活。邱营与杨安坨隔着三里地的路程，父亲哥仨，大伯过世的早，大妈带着哥哥、姐姐们单过。爷爷、奶奶过世后，就剩下老叔孤独的一个人生活。 由于家庭出身不好，老叔被定为“四类分子”，隔长不短的挨批斗，早晨起来扫大街，那时都是吃棒子米、高粱米，特别不好煮，老叔早早起床，在大锅里把粥烧开了就泡着，连中午的粥都做出来了。赶紧就去扫大街，回来吃着半生不熟的粥，吃完了就赶紧去生产队下地干活。老叔不会做改样的饭菜，也没时间做，一年很难见到荤腥，萝卜咸菜，大酱就是吃粥的菜。妈妈有时做了大菜饽饽就让我挎着篮子给老叔送去，有时老叔赶集就来我们家，妈妈就做点好吃的，擀面条、高粱米豆干饭或者蒸大菜饺子，老叔就算改善伙食了。老叔的棉袄、棉裤、被褥都是妈妈拆、洗、做，给老叔做鞋，我学做的第一双鞋就是给老叔做的，做的不好老叔也不嫌弃，每年过年，父亲回来了，就把老叔叫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吃了破五的饺子才走。母亲的言传身教，耳闻目染，从小就知道老叔是家人，亲人，应该照顾，这也是奶奶临终的托付。 老叔从小家境殷实，后来经历了土改、离婚，政治上受歧视，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生活艰辛，这些都没有让老叔破罐破摔，而是对生活充满了向往，落魄不潦倒，老叔特别干净，即使一个人，里里外外、炕上炕下总是板板正正，利利索索，墙上挂着山水画，看看书、写写字，很有生活情调，骨子里有一种雅兴，可惜生不逢时，但老叔热爱生活的态度让人佩服。 随着岁月的流逝，父母和老叔都衰老了，母亲已经没有能力照顾老叔了，我自然而然接过了关照老叔的任务。 从天津开车到老家，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基本上二十多天回来一次，给老叔晒晒被褥，换换各种单子，搞搞卫生。带来的馒头、豆包，炖鱼或炖肉，白菜豆腐片咸菜熬大菜，咸鸭蛋，腐乳、榨菜等食品填满冰箱，让老叔慢慢食用，撤下来的单子、盆盆碗碗带回去洗刷，下次来时更换，这样一跑就是八年。 村里人都知道老叔有个好侄女！我们把车往后门口一停，老叔眼里都是笑，佝偻的腰都挺直了，这也许就是他生活的底气吧。 邻居嫂子总说：别说是滦南县就是唐山市也没有你这样的，我是不会点赞，我要是会点赞给你一个大大的赞。 路再长也有距离，而亲情是没有度量衡的。 2017年7月13日，年迈的老叔行动迟缓，有现成的饭菜也不愿意动弹了，大家商量着给老叔送去了敬老院。 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老叔总是想家。我给老叔买了老年机，平时打打电话，省得他寂寞，我还有一个表弟也在敬老院，爷俩抽抽旱烟，说说话，也是个伴。我每次去看他，老叔总是眼泪汪汪的问我：你啥会儿还来呀？那种依赖让人不忍拒绝。 我回家前总是提前告诉他这周末回去，给他一个希望，老叔总是盼着盼着！ 老叔一生住过两回医院，都是我陪护着老叔。一次是白内障手术，县医院确诊为视神经萎缩，我不甘心，带着老叔去了天津，确诊白内障，手术后效果特别好。另一次是去世前，重感冒，住院七天，出院后十多天老叔就去世了，享年八十八岁。 老叔去敬老院整整八个半月！就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故土。哥哥我们俩按照老家的习俗安葬了老叔，入土为安，立碑为记！年年节节的按时来给老叔烧纸。 2025年3月27日（二月二十八），哥哥我俩去给老叔上坟，恰恰这天是老叔的七周年祭日，不是刻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大伯家大哥的大儿子俊友提前给老叔添了坟，我们去时他也跟着哥哥我们俩去了，给老叔带了纸钱。 俊友跟老叔一个当院，俊友三间老叔两间，一直是通着，老叔一人方便照顾。 俊友跟哥哥说：老叔，我收拾房子，顺便给我老爷的房子也简单的收拾一下，把炕拆了，把门也换了，给你两把钥匙，老姑你们来时我们在家不在家的方便。哥哥说：房子给你了，你愿意咋收拾就咋收拾，到啥时候老叔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才叫物是人非。这不知进出过多少次的屋子已不是原样，触景生情，心里很不舒服。想念老叔，怀念我照顾老叔的时光，脑海中老叔佝偻着腰、扶着大门目送的情景依然清晰。 俊友两口子毕竟是隔辈的，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想着添坟，总是等着我们一起去烧纸。 俊友媳妇儿说：老叔、老姑你们来不来烧纸我都会给我老爷烧去，让村里人看着呗！我接过话茬：看着咱们家里有人！ 总有人想着，老叔地下有知，应该含笑九泉了！ 照片：手机随拍音乐：高山流水时间：2025年4月2日地点：滦南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