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暖、海棠笑

战哥

春风吹来，暖意便爬上了枝头。先是柳条软了，继而桃花红了，再后来，便是那海棠，不知何时已笑开了。

海棠这东西，向来是不声不响的。它不比桃李，争先恐后地要占尽春光；也不似牡丹，端着架子等人来赏。它只是悄悄地开了，开得满树都是，红白相间，远看竟如一片轻云浮在枝头。

我见过许多花，却总觉得海棠最是奇怪。它开得热闹，却不张扬；颜色鲜艳，却不刺目。花瓣薄如蝉翼，偏又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显出一种奇异的丰腴来。花蕊黄得发亮，从层层花瓣中探出头来，像是要窥探这世界似的。

春风过处，海棠便笑了。那笑不是大笑，只是微微地颤动，仿佛一个腼腆的姑娘抿着嘴乐。有时风大了，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铺了一地。人们踏着花瓣走过，竟也不觉得可惜——大约是因为海棠太多，落也落不尽罢。

记得幼时家中院子里也有一株海棠。每到春日，我便蹲在树下看蚂蚁爬上爬下。花瓣落在蚂蚁身上，它也不恼，仍旧急匆匆地赶路。母亲说海棠花可以吃，我便摘了几朵塞进嘴里，味道淡淡的，带着一丝甜，一丝涩。后来那株海棠被砍了，说是挡了阳光。我哭了一场，但很快也就忘了。如今想来，那海棠不知是否还在某处开着，笑着，等着哪个孩子来尝它的花瓣。

城里人看海棠，多在公园里。他们携老扶幼，围着海棠树转，拍照，赞叹。海棠依旧笑着，不因人多而开得更盛，也不因人少而略显寂寥。它只是开着，开给自己看，开给春风看，开给偶尔驻足的路人看。

有一年春天特别冷，海棠开得迟。人们都说今年怕是没有海棠可看了。谁知一夜南风，第二天满城的海棠都笑了。那笑容比往年更艳，更浓，像是要把积攒的热情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我站在树下，看花瓣如雨般落下，忽然觉得这海棠也是有脾气的——你愈是不看好它，它愈是要开给你看。

海棠花期不长，十来天便谢了。花谢时并不凄惨，只是渐渐地淡了，皱了，然后悄没声地落了。树下积了一层花瓣，风吹过，便翻滚着，像是一片粉色的波浪。再过些日子，连这波浪也没有了，海棠树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仿佛那满树的笑颜从未存在过。

人们很快便忘了海棠，转而去追樱花、桃花。海棠树静静地站着，不争不抢。它知道，待到来年春风再暖时，它还会笑的。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只是海棠的笑，总叫人觉得，这世间毕竟还有那么一点不讲理的欢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