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十万古田”坐板车记（山径•老马）

山径文学社

【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山径文学社是1985年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一群少数民族青年自发组建的群众性业余文学组织。）

【导读】十万古田位于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与广西壮族自治区资源县交界处，是一处高山平原，内分上古田、中古田、下古田、大平江4部分，因腹地有古人屯田、房屋和古墓的遗址，故称“十万古田”。

背景音乐：《思念陪着鸿雁飞》（电吹管）

考察“十万古田”坐板车记

【老马】

莽莽苍苍的十万古田位于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汀坪镇境内，与湖南新宁县和广西资源县接壤，域内渺无人烟，据传古时这里曾发瘟疫断了炊烟，因而很少有人上去。1998年8月31日，时任市委主要领导带队来到城步，对“十万古田可否开发建设”的问题做调研考察。城步县委通知我和公安局长与县里四大家"一把手"陪同前往。次日拂晓时分，我们在县城儒林宾馆顶着星星集合，车行约一小时抵达汀坪乡政府，用完早餐刚好天亮。车队将我们送到“十万古田”山脚下的马路尽头时，一行数十人便怀着莫名的兴奋精神抖擞地走向大山深处。

此地紧邻南山，地貌与之相似。（编者注：湖南城步“八十里大南山”，被誉为中国南方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南山牧场是中国南方最大的现代化牧场。）我们沿着小径时而穿过草丛，时而钻进竹林，就是见不到流水潺潺的溪涧。也许是缺水的缘故，树木花草之类本与山岭同体的物种却很稀缺。山顶较为平坦，遍地长满箭杆之类细竹，号称是原始次生林，但大小山头上并没有成片的森林，只有一些胸径略比拳大的杂木小树零星散布在路旁。我们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块田土，不见一座房屋。由于没有人烟，也就不见鸡飞狗跳，倒是不时可看到野兔在前面惊慌地逃窜。中午时分，早已饥渴难耐的我们才看到一座长满绿苔的破旧木房。据说屋对面就是广西地界，这房子原来有林场的人住过，已废弃多年。队伍陆续来到此处后，大家便三三两两围坐在可以容身的空坪上休息，一边吃着早晨分发到人的干粮，一边议论这地方有无开发价值，或怎么开发。

城步的同志翘盼市里投资搞开发，一个劲“鼓吹”这块未经开垦"处女地"的优势，山高地广富含资源，既可办风电，也宜养牛羊，更可做旅游。市里农林水利交通气象等部门的头头脑脑却多认为，此地荒芜偏僻无水无路资源贫乏缺乏生产条件，目前不宜开发。见仁见智，莫衷一是。市里的领导们没有做表态性发言，搞不清是啥想法。我到城步工作已有两年多，隔行如隔山，未见有人上十万古田勘探或科考过，也未听说这山体中蕴藏的资源都有啥。在县里的正式会议上，我更未参与研究过古田的开发事项。今天一路走过，从地面来看，"古田"既不能耕，又不宜牧，莽莽苍苍号称"十万"，几无可资利用之资源。若要开发，作何用途，价值几何，谁愿投资？若有愚公再世、精卫显灵，或可使此地在不久的将来创造应有的财富。

1998年作者与山径文友李卫平（右）在十万古田

我们一大伙人，有的坐在地上议，有的在周边转着看，“考察”得认真，“调研”得热烈，却没有形成何时以何方式进行开发的意见。讨论一阵后，大约两点左右便启程返回。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回去的40华里山路，对我而言是比来时难上若干倍的极限挑战。我年青时右腿膝关节纫带拉伤留下后遗症，久站后如非顺势而突然改变方向，便会因关节剧痛而跌倒，不宜远行，更走不了下山的路。尤其是下阶梯超过500级，便会疼痛难支，举步维艰。此番上十万古田，既系县委安排，我有安保任务不能不来，也因到城步工作后，我还从未到过此地，不知远近高低，也想探访古田真面目，于是接到通知便出发了。走了半天山路后，我深知立马从原路走回去，困难不是一般的大。自打脚伤后近20年未走过这么远的山路，且是当天往返，的确"难于上青天"。

（如今，十万古田美如仙境）

半个小时后，疲软的膝盖将我拖住，跟不上队伍的速度了。我向肖华中书记报告了情况，此时恰逢公安局长也因左脚有疾向书记诉苦，书记爽朗一笑：男子汉还比不上女同志！叮嘱我们在后面慢慢走吧。

走着走着，我们已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只有公安局一个干部（已记不上姓名）陪着我俩。走在平路上步子还迈得开，一到下坡处膝关节就别扭得很，多走几步右膝两侧的纫带就钻心地痛。我俩在路旁各捡了一根木棍做拐杖，俨然一对败下战阵的伤兵，一脸愁苦，硬撑着往前走，实在不行时就停下歇口气。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下午5时许，我俩看到县委外事办朱副主任也拄着一条扁担在前面一步一挪，近前才知这位个子高大酒量威猛性格豪爽的女汉子，也因脚痛掉队很远了。县委办留下照料的一位干事传话，说领导们在汀坪乡政府等我们，嘱咐我们尽量早点下山，恐天黑后不安全。外事接待，安全保卫，我们几个肩负责任的人都因"故障""抛了锚"，真不好意思。"天黑前下山！"不应再给领导拖后腿，我们拄着棍子艰难而顽强地向山下走去。

笑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真有点道理。刚开始一阵子我们互相勉励，一路打趣，赶了好一段路。但到底是用脚而不是用脑袋走，走着走着这脚就不肯听使唤了，只好又换成时走时停的模式，一个人挪不动了，另几个也得跟着停下来。路越走越慢，时间也越来越晚，太阳落山后，天上的云霞逐渐暗淡下来，我等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但这脚就是挪不动。这样的感觉以前只在恶梦中出现过，此时此刻却在现实中体验。尤其是朱副主任，脚背肿大，鼓起老高，眼里噙着泪水，硬是咬着牙在崎岖的山路上挪。

(我们越走越慢，太阳落山了…)

幸运的是，天完全断黑时，我们终于捱到了山脚下。在早晨下车的马路边恰好有一辆木板车在卸东西，我们像看到救星般一迭连声向车主求助，请他帮忙将我们拉去汀坪乡政府。那位农民很善良，听我们说腿脚不便饿着肚子摸黑下山的情况，看着我们一跛一踮的可怜相，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等三个"残疾人"像即将淹毙的落水者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我与公安局长让女士优先上车后，也赶忙爬上了板车。

车轮顺着下坡的砂土路快速滚动，我们的身子随着高低不平的路面无节奏地颠簸，尽管两手紧紧抓住板车上浅浅的厢板，但身体还是间或被周而复始地弹起又落下，臀部被顿挫得胀痛。但比起下山时腿脚的钻痛，比起车旁仍在小跑般陪伴我们的年青干事，真是要多轻松就有多轻松。平日里惯常是轿车代步，在高速公路上更是听着音乐好养神，此时此刻却在十万古田脚下的木板车上练弹跳，人生真是无奇不有！

赶到乡政府时已是晚上9点，县委办留着一台车在等我们，酬谢过拉板车的农民大哥，瘫坐到小车上，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20多年后，这里让人无比向往）

【本文来源】作者回望在城步工作生活的文章《难忘的故事》节选。

【作者简介】赵河澄（1954－ ），男，湖南省武冈市人。当过知青、警察、检察官、律师、党政领导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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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