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32【每天一首苏词】《八声甘州·寄参寥子》

苏生

编制 || 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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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声甘州·寄参寥子

苏轼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

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

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

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注释：

1. 参寥子：即道潜，北宋著名诗僧，苏轼挚友
2. 西兴：在今浙江萧山西
3. 忘机：忘却世俗机巧之心
4. 谢公：指谢安，此处借指参寥子
5. 西州路：典出谢安故事，喻生死之别

写作背景：

此词作于元祐六年（1091年），苏轼时年56岁，任杭州知州。当时政局动荡，苏轼预感将再次遭贬，故寄词好友参寥子，抒发人生感慨。

白话翻译：

多情的风卷着潮水涌来，又无情地送潮水退去。试问钱塘江上，西兴渡口，曾见过多少落日余晖？不必追思古今变迁，转眼间物是人非。谁能像我这般年迈，白发苍苍却淡泊名利。
记得西湖西岸，春山最美的时节，空蒙青翠烟雨迷离。细数诗人间的知交，像你我这样的实在稀少。约定他年东归海路，但愿能实现归隐之志。即便生死相隔，也不必为我泪湿衣襟。

作品赏析:

这首《八声甘州》是苏轼晚年词作中的精品，展现了他历经政治风波后的超然心境。全词以钱塘江潮起潮落起兴，暗喻人生沉浮。上阕"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两句，以拟人手法写江潮，实则寄托人生感慨。"问钱塘江上"三句，通过时空的拓展，将个人感受升华为对历史变迁的思考。

下阕转入对友情的珍视。"记取西湖西畔"三句，回忆与参寥子同游西湖的美好时光，画面清新雅致。"算诗人相得"二句，直抒胸臆，表达对这份知交的珍视。结尾用谢安典故，既表明归隐之志，又暗含对政治风险的预感，但以"不应回首，为我沾衣"作结，显示出超脱生死的气度。

苏轼在此词中展现出三种境界：一是对自然规律的认知，潮起潮落本是常态；二是对友情的珍视，知音难觅；三是对生死的超脱，不执着于离别。这三种境界层层递进，最终归于"忘机"的禅意。语言上，该词既有"空翠烟霏"的诗意描绘，又有"谁似东坡老"的直白自述，刚柔并济，充分展现了苏轼"以诗为词"的创作特点。

写作特点:

1. 时空转换的艺术

苏轼在词中巧妙运用时空转换手法。从"万里"的空间，到"几度斜晖"的时间；从眼前的钱塘江潮，到回忆中的西湖春色；从当下的离别，到"他年"的约定。这种时空的自由穿梭，打破了传统词作的局限，赋予作品更丰富的内涵。

2. 典故运用的创新

词中活用谢安典故，但不着痕迹。谢安东山再起的典故，在此既暗喻自己的政治处境，又表达归隐之志。这种典故的化用，不是简单的掉书袋，而是与词境自然融合，体现了苏轼深厚的学养和艺术创造力。

3. 语言风格的独特性

苏轼将散文句法融入词中，如"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句式灵活，语气自然。同时又保留词的音乐性，"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等句，音韵和谐，意境优美。这种文白相间的语言风格，是苏轼对词体的大胆革新。

4. 情感表达的层次性

全词情感表达极富层次：起笔的壮阔，转入的沉思，回忆的温馨，约定的恳切，结尾的超脱。这种情感的起伏变化，通过意象的转换自然呈现，不露斧凿痕迹。

5. 哲理与抒情的融合

苏轼将人生感悟与景物描写完美结合。潮汐的意象既写实又象征，斜晖既是眼前景又寓含时光流逝之叹。这种哲理与抒情的交融，使作品既有形象感染力，又有思想深度。

6. 结构布局的精巧

全词上阕写景寓理，下阕抒情言志，过渡自然。结尾处用典而不晦涩，抒情而不伤感，结构完整而富有余韵。这种精心布局，体现了苏轼对词体结构的成熟把握。

历代名人点评:

1. 王国维《人间词话》评："东坡《八声甘州》之'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气象宏阔，寄慨遥深，非寻常词人所能到。"

2. 夏承焘认为："此词将身世之感、友谊之珍、归隐之志熔于一炉，是苏轼词艺纯熟期的代表作。"

3. 龙榆生指出："苏轼此词开拓了词的境界，将说理与抒情完美结合，为南宋辛弃疾等词人开辟了新路。"

4. 唐圭璋评："'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二句，写尽晚年苏轼的超然心境，是其人格精神的真实写照。"

苏轼与参寥子

苏轼与参寥子的友谊，堪称宋代文人与方外之士交往的典范。这对挚友的交往始于元丰元年（1078年），当时苏轼任徐州知州，参寥子（道潜）特地从杭州前往拜访。初次相见，参寥子就以"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的诗句令苏轼惊叹不已，当即赞叹："我见诗人无此僧，此僧胸中有诗万卷。"从此开启了他们长达二十余年的深厚情谊。

在苏轼人生最黑暗的"乌台诗案"时期（1079年），当其他友人纷纷避嫌时，参寥子却冒着风险专程赶到湖州陪伴苏轼。元丰三年（1080年）苏轼贬谪黄州，参寥子又不远千里相随，在黄州住了一年多。这段患难与共的岁月里，他们常在定慧院赏竹、临皋亭观江，参寥子以佛理开解苏轼的郁结，苏轼则在《记参寥龙丘事》等诗文中记录下这些珍贵的相处时光。

元祐四年（1089年）苏轼出知杭州，特意邀请参寥子住持智果精舍。在西湖畔，他们重建了当年徐州初识时的诗意生活，常泛舟湖上，品茗论道。苏轼著名的《参寥泉铭》就记载了这段佳话：某日二人游孤山，参寥子撷新茶，钻火煮泉，其味绝佳。苏轼问泉名，参寥子笑答"参寥泉"，遂成西湖名胜。

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再贬惠州，已六十多岁的参寥子仍欲相伴南行，被苏轼婉拒。但两人书信往来不断，苏轼在信中称参寥子为"老诗僧"，还特意将新作的《和陶诗》寄给他评点。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苏轼北归途中，参寥子闻讯赶到常州相见，成为苏轼临终前最后相会的方外挚友。

这段超越世俗的友谊，在苏轼《八声甘州·寄参寥子》中得到最动人的诠释："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参寥子则在《子瞻席上令歌舞者求诗戏以此赠》中回应："底事东山窈窕娘，不将幽梦嘱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春风上下狂？"两心相契，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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