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小记

心如止水

　　今天是2025年4月1日，晨起推窗，檐角最后一滴雨珠正巧坠落。它跌进水洼的姿势像一声未出口的叹息，在青砖上洇出深褐色的句点。

空气里浮着碎银似的阳光，亮得教人睁不开眼。晾衣绳上悬着半湿的枕套，水痕漫漶出地图的轮廓。邻家老伯抱着竹匾出来晒霉，陈年的腊肉与干辣椒在光线下舒展皱纹，竟透出几分红润气色。

巷口的悬铃木抖落满身雨水，叶片翻卷着将银币投向大地。卖花人的三轮车辙在石板路上画出蜿蜒的湿痕，茉莉与栀子浸饱了水，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几个孩童追逐着踩碎满地光斑，他们的笑声里掺着樟树新芽的涩香。

我在晒台晾晒积压的冬衣。棉絮吸饱了阳光，渐渐鼓胀成蓬松的云朵。楼下阿婆种的三色堇从栏杆缝隙探进来，花瓣上犹噙着隔夜的雨。蜘蛛在晾衣绳与防盗窗间织网，露珠缀成水晶璎珞，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午后行经清华社区滨江公园南岸，泥土蒸腾着潮湿的暖意。蜗牛在鹅卵石小径留下银亮的轨迹，像谁用簪子划下的草书。玉兰树下积着浅水，倒映着摇摇晃晃的蓝天，有麻雀俯冲下来啄碎镜面，衔走一片晃动的白云。

晒被褥的妇人们聚在廊下闲话，晾晒的棉被在风里鼓起白帆。她们说这样的晴日要抓紧腌笋晒酱，说楼顶鸽子终于肯出巢了，说晾了半个月的衣裳总算能收进樟木箱。闲言碎语被阳光晒得绵软，落在刚洗好的被单上，有一股暖烘烘的太阳味。

暮色将合的时候，西天堆起了橘粉色的云絮。晾晒的衣裳渐次收回，窗台飘满皂角与阳光糅合的清香。晾衣绳空荡荡悬在晚风里，像五线谱等待着归巢的鸟雀。对面楼宇的玻璃幕墙仍在反刍白昼的光线，而潮湿的苔藓已沿着墙根悄然漫上来，预备着下一场雨的叙事。

夜色漫过晾台的时候，我摸到收回的毛衣还带着阳光的余温。这温度让我想起幼时祖母晒过的棉被，想起所有被雨水浸泡又被阳光烘暖的事物，想起上犹县城总在阴晴交替间，将褶皱的生活细细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