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观辛夷花

清葆

　　药王谷的春天，是上古遗落的一卷朱砂信笺，每一树辛夷都是被风掀开的诗篇。那些深紫浅绯的花瓣，原是在《离骚》里浸过兰露的辞藻，在千年药香中淬炼成悬壶济世的火种。枝桠如青铜烛台托举着花焰，将山雾灼成半透明的绡纱，惊起一蓬蓬裹着蜜光的流萤，恍若神药王炼丹时溅落的星屑。

　　暮色从药臼边缘漫上来时，整座山谷开始蒸腾草木的呓语。凉风吹来，辛夷花瓣簌簌跌进溪涧，将流水染成浮动的胭脂冻。采药人腰间铜铃摇碎月光，惊醒了沉睡在《本草纲目》夹缝里的花魂——她们舒展着被墨香压皱的罗裙，顺着石壁上苍苔篆刻的药方，攀上云亭飞檐跳起霓裳羽衣舞。暗香如蚕丝缠绕着青石碑碣，把张仲景留下的脉案织成飘渺的云锦。

　　子夜山风掠过经卷般层叠的峭壁，花影在星光中翻涌成紫色潮汐。那些含苞的骨朵里藏着未破译的古老祝由术，当晨露沿着花瓣经络游走，便会在叶脉上显影出《千金方》失传的章节。松鼠抱着松塔蹲踞枝头，尾尖蘸取花汁，在岩画间续写葛洪未竟的丹诀；锦鸡翎羽扫过覆雪的忍冬藤，抖落一地金匮要略的注疏。

　　此刻若俯耳贴扎向虬曲的树干，能听见年轮深处汩汩流淌的春秋——扁鹊研磨药杵的韵律，孙思邈晾晒草药的私语，都与辛夷花的开合同频震颤。当一片片花瓣坠入捣药的石臼，整个山谷便化作一味温补的方剂，以月光为引，治愈所有在红尘中磨损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