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旧事（二）

三只耳

上接《机修旧事》（一）

　　想念一个人，往往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在不经意的瞬间，被生活中的琐碎细节点燃思念的火种。只要守着这份深情痴念，在梦境中一次次寻觅她的身影，守着这份绵绵思念，在寂静深夜里独自沉沦。真心爱过一次，想念便成了难以戒掉的习惯，由不了自己。

题记

　　机修车间，像是一个工业与技艺交织的小世界，清晰地分为两部分。西半部分是备件班，20多台机床整齐排列，车、铣、刨、磨、齿加工等设备一应俱全，20余名工人在这里忙碌，专注地为被修机床制造所需零件，金属碰撞的声音奏响工作的旋律。东半部分则是机床大修班，四个修理小组，同样有20余名工人，他们的任务是对厂内各类机床及其他设备进行大修，让老旧的机器重焕生机。

那时，我正全身心投入一台C620 - 1普通车床的主修工作，拆卸下来的零部件散落一地，像是一堆等待重新拼凑的工业拼图。我领着她走进这个略显杂乱却满是工作气息的地方，和师兄们一一见面。她的脸瞬间泛起红晕，带着几分羞涩，轻声说道：“师兄好！”那声音轻柔又腼腆。师兄们也都兴奋不已，热情地回应着：“欢迎！欢迎！欢迎！”她好奇地打量着那台被拆解的车床，手指轻轻触碰着零件，眼中满是探索的光芒，看来她对这一切兴趣浓厚。我赶忙提醒她：“你先别乱动这些，现在主要是要练习机修钳工的基本功。”

　　一个月转瞬即逝，她顺利完成了基本功训练，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小误会也早已烟消云散。那天，下班途中路过我的宿舍，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带着一丝期待问道：“师傅，能到你宿舍去玩吗？”我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还是很快应道：“当然，随时欢迎！”

傍晚，我吃完晚饭回到宿舍，随手拿起一本《海涅诗选》，斜靠在床头的被子上读了起来。突然听到敲门声，我以为是邻宿舍的同学，便有些不耐烦地喊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客气了，会敲门了，进来吧！” 然而，门外却没了动静，我也没太在意。直到隐约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师傅，是我。”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想：糟了，可能真的是她。急忙起身开门，果不其然，她就站在门口。我惊讶地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呀？”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俏皮反问：“不欢迎吗？”我连忙解释：“欢迎，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她眨眨眼睛，一边进门一边说：“突然？不是你答应了吗？”

　　我这才仔细打量她，褪去了工作服和工作帽，她身着便装，美得让人眼前一亮。秀丽的容貌，双目如同清澈的湖水，纯净又明亮。她走进宿舍，就像一缕清新的芬芳，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让原本略显杂乱的宿舍都多了几分温馨。在车间时，工作服和工作帽掩盖了她的少女之美，如今才发现她的独特魅力。

当时我的床头和桌面堆满了书，一片杂乱无章。她刚一进屋，我便手忙脚乱地想要整理。她见状，主动说道：“师傅，还是让我来收拾吧。”她一边整理，一边饶有兴致地翻看着，还挑选了几本她喜欢的书，其中就有我正在看的《海涅诗选》。她又打算帮我整理床铺，我赶忙制止。请她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水递给她，略带尴尬地说：“对不起，宿舍太乱，让你见笑了。”她笑着回应：“单身宿舍嘛，都这样，女生宿舍也差不多。”接着又问：“师傅，你这儿书真多，能不能借给我看看？”得知她也爱看书，我欣然应允：“你喜欢就拿去看吧。”她感慨道：“我70年初中毕业，赶上文革，没上多少课，现在想多看看书，补补知识。”

　　那天我们相谈甚欢，她跟我分享了很多生活点滴，说她家住在西安道北铁X村，爸爸和哥哥都在铁路上工作。我也跟她讲了我的经历，从学校毕业后留校，学校改建成机床厂，我便选择成为一名工人。她眼中满是钦佩，说道：“这些我都听说了，我特别幸运能有你这个师傅，理论和实操都这么厉害。”我连忙摆手说：“我真的不敢当。”

临走时，她借走了那本《海涅诗选》。从那之后，借书、还书成了我们频繁往来的契机。一来二往间，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她借的书种类丰富，有技术类的，也有情爱类的，而我对她的借书请求总是有求必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关系愈发亲密，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底悄然生长。

　　学校刚改为机床厂，增加几个新的车间，其设备都是我们机修班安装的，所以我经常要去车间处理一些设备维修等后续问题。起初，我带着她一起去，主要是想让她增长见识，多接触各类机床。后来，我发现她总是我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有时我会劝她：“你就别去了吧。”她却一脸坚定地回答：“你是我师傅，我当然要跟着你呀。”这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是如此依赖我。老同学还常打趣说：“你那个徒弟，除了你上厕所的外，其他时候都粘着你。”

未完待续

请看《机修旧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