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胡同”这个词进入汉语语言体系不过七百多年——从南宋灭亡算起。四百多年前,齐鲁大地已有用蒙古语昭告世人的地方:烟台市牟平区龙泉镇河北崖村的老胡同。</p> <p class="ql-block">“胡同”,蒙古语里是“水井”的意思。有水井的地方必然有人烟,而且人烟会因为水井而越聚越多,在这个意义上,胡同几乎等同于人烟阜盛。北京作为元朝的首都,到处是胡同,没什么稀奇。齐鲁大地,“庄”“疃”居多,“巷”“街”少见,以“胡同”命名则为罕见。</p> <p class="ql-block">河北崖的胡同就是这独特的一个。历经四百多年的变迁屹立不倒,这老胡同的生命力何以顽强?</p> <p class="ql-block">满脸太阳色的村支书赵先清拿来了赵氏族谱。河北崖村建于明万历四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615年。当年牟平东部有个赵家庄,因人口繁衍,人均土地拥有量越来越少,赵氏族中的五兄弟组团离开了原居住地,到这昆嵛山的怀抱里买了林氏的一处古庵定居下来,因村南有条河,就取名河北村,后来得知与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重名,大家一商量,就加了个“崖”字,成了河北崖村。原来这里没悬崖。赵支书说,他们管“崖”叫“yái”,其实就是河岸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老人说,当初看中这里,除了地形较为平整、土质相对肥沃、有水源方便耕种灌溉外,西北面不远处还有一条牟平(那时候叫宁海)通往文登的官道。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山多林密,没有人烟,狼虫出没,人们预料到了,毕竟是来垦荒的。可是没料到这么严重,野狼三六九地进村吃鸡咬猪甚至袭击人。村子刚建成时,村民赵大成上山砍柴就遇到了狼,他斗智斗勇,一路奔逃才保住命。很多小兽也来觅食,糟蹋粮食和蔬菜,与人争夺有限的口粮,村民连维持正常生活都有些艰难。此外,官道上商人、兵丁、流民、盗匪等各色人等熙来攘往,村子里经常有各形各色的人随意进出。损失钱财不说,整天胆战心惊地过日子更让人难以承受。</p> <p class="ql-block">自从赵氏五兄弟中的长兄赵应祥和其子赵维庄被入侵的盗匪杀死后,剩下的赵氏四兄弟便商量对策,建造胡同防贼的想法就这样被“逼”出来了。先是赵应泰和三个儿子建了三座相连的房子,形成了胡同。之后赵应品和赵应试也相继建成了连在一起的房子。河北崖胡同雏形渐成。</p> <p class="ql-block">河北崖的胡同很特别,它既不是死胡同,也不是活胡同,而是亦死亦活、死活两便的胡同。一条大街把村庄分为南北两部分,街南胡同的北出口和街北胡同的南出口对应,几乎笔直的胡同隔着大街南北贯通。胡同的宽度可以并排走开两个人,两侧是高墙环抱着的房屋,大胡同里住着七八户,小胡同里住着四五户。不像普通住宅都是开的南大门,它们都是朝向胡同对着开的东门或者西门。如果把胡同看成一棵粗大的树,那这些房屋就是树干上对生的枝叶,门就是枝叶与树干的连接处。</p> <p class="ql-block">内宅院里,正房都坐北朝南,山墙、屋脊相连。每个宅院大体呈四合院状:正屋(五间居多)、东或西厢房、东或西院墙、南院墙。正房最东间或最西间独自留下,作为胡同的门洞通道,安有门扇。关上对着胡同的这扇大门,每家都相对独立;打开这扇大门,他们就成了对门邻居。这种开合有度的设计,真可谓匠心独运。</p> <p class="ql-block">顾虑官道上的人看见这里有个村庄起异心,人们在村南修了一座一米多高、十几平方米的三角形“集聚台”,三个角分别对着官道上的旅店、中心大街和西北的那条路。石砌围墙,中间填土,种上高大的槐树,遮挡了对村庄的注意,也寄托了集财聚气的美好愿望。夜幕降临,农人们扛着农具,绕过郁郁葱葱的大槐树走进家门,最后回来的关上胡同的大门,鸡鸭鹅狗也都归巢了,炊烟袅袅飘散在绿树黛瓦之上,整个村落静寂安详。</p> <p class="ql-block">如今,胡同南北两端的街门大多因功能丧失拿掉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一条条幽深的胡同,散发着“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层叠气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这街门可是至关重要的胡同构件,它才是胡同的精髓——门随时需要开闭。平常晚上闭门,白天开门,有了突发事件就随时关门。这门不止有门栓,还有粗大的顶门杠。关上胡同两头的门,里面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封闭四合院,盗匪们对这样的格局望而生畏。蹿房越脊毕竟要比走平地代价大,这对蹿越者自身的功夫要求也高。门内若有埋伏,危险更增,无异于关门打狗,但凡有点儿常识或危险意识的人都不会盲目涉险。</p> <p class="ql-block">胡同与胡同之间相互隔绝,一个胡同出现盗匪,不会危及其他胡同,而其他胡同却可以在适当时机前来支援。这样的胡同吓退多少盗匪小偷流民兵痞不得而知,但再也没有发生过野狼叼走猪仔、狐狸咬死鸡鸭、强盗进村祸害人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