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战争.11. 爆破之战

刘树生

　　我向那个土包冲过去，身后跟着第二爆破手，我扑倒在地，敌人没有发现我。

我来不及检查动作要领，也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呸，我满嘴泥沙，浓烟呛喉。我朝身后看，第二爆破手爬到了我刚才跃起的位置上，头上枪在响，山下枪也在响，我只是懵着。

地上有根电线杆，横躺着挡住我的去路。电线缠绕在电线杆上面，我过不去了，有道是慌不择路，懵懵的我站起身体，用手压低电线，费劲地才跨了过去。敌人还是没有发现我。我朝身后的第二爆破手招手，示意他赶快跟上来。第二爆破手顺着我的脚步也跨了过来，上面的枪又响了，但是子弹全打到后面去，后面有人中弹了，我再一次回过头，我看见第三爆破手在地上翻滚，他啊啊的叫着，喊着，在那挣扎着。他越叫，越南人就越打他，子弹打在他身边溅起点点烟尘，看样子，他们是要把他往死里打。那一霎时，我听到一阵骚动，那是我们的人短促的对答，我听到排长的嗓音，我看到第四爆破手，不顾一切去拖伤员。

距离太远，我爱莫能助。这时爆击已经停止，烟尘正在散开，爆炸过的泥土松软，我踩着松软的泥土往上爬，我们一定要趁敌人露脸之前占领堑壕，但一回头，没人跟上来，爆破组被打散了，第三爆破手负伤，第四爆破手把他救下去，队形断了，后面没人跟上来。我一直望一直望，一直望不到我们的人。炮击已经停止，不能再等待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第二爆破手对视着，上，还是不上？

这时排长出现了，就在我们侧后不远，排长一上来就打枪 ，一边喊，在左边，在左边！他向我们左侧方向打出一串曳光弹。

曳光弹通常是用来给炮兵指示目标的。但是堑壕上面白茫茫的，烟尘还没有散尽，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排长还在喊，左边，在左边！目标就在你的左前方。听声音，好象是一挺机枪。排长又打出几发曳光弹，紧接着山下响要我们的重机枪，火箭筒也带着热风往上打。

堑壕就在上面，我拼命往上爬，山下响起了急促的哨音，嘟嘟嘟嘟嘟嘟！跟催命似的，那是在催促部队往上运动的信号。一面还听到指导员断断续续的喊话，太远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反正在喊，大约又是报仇啊考验立功之类的口号！我方的重机枪不停往上扫射。我一抬头就感到子弹的热风，火箭筒跟疯狂似的刮起热浪。我犹豫着，我想上去，但是我又不敢上去，我跪起身体朝后喊，别打了别打了我要上去了！他妈的没人理你，这边排长也在喊，上啊上啊。

我歪歪斜斜穿过去，心中的恐惧让人毛骨悚然。前面是敌人的机枪，后面是自己的机枪，一个人穿行在这样死的亡夹缝中，我真想放声大哭。

我浑浑噩噩的，一半还清醒着。目标就在我跟前，我终于看到了，一个掩蔽部，盖在堑壕里的那样一个掩蔽部，乍一看像是一堆土，我看见了上面裸露的木头，像是给挨过一炮，我听见里头慌乱的越南话。这距离不足一个投弹的距离，排长在朝我喊，快快快！我顾不上回头，但我感到他枪口正护着我。

我跳进堑壕，弹坑还是热的，爆炸过的地方还在冒烟。我直起身体，平端着爆破筒冲上去，五步六步，十步八步，我只有上前，没有后路，一半迷糊一半清醒，我终于卧倒在掩蔽部上面，我看见上面有个破洞，我毫不犹豫拉响导火索。

还不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吧，爆破筒的导火索有七到十秒的时间，为了让它瞬间爆炸，我平端着，看着导火索的火苗在手中直窜。就那么一小会儿，人，完全清醒了。我把那家伙往破洞里塞进去，还来得及往后跑几步再卧倒。一个合格的步兵，射击投弹刺杀爆破土工作业，那是一个不难的动作。

那家伙瞬间就炸了，泥土破片没把我埋掉，我真的要大声哭了，为了我，也为了我们，我终于张开肺腑，竭尽全力的喊，“冲啊！”

我眼里充满泪水，整整一天，我军还不能够在这个山头立足，兄弟连队几次冲击都被敌人顶下去，可是现在我们终于上来了。爆炸一响排长跃身而起，一面大喊冲呀！一面猛烈射击。他第一个跳进堑壕，他已经冲到我的前面去了。敌人投出了手榴弹。

稍远的地方有片竹林，里面投出手榴弹。我看到排长抓起堑壕里一门六O迫击炮，拿着座板在那里抵挡，左挡右挡，左挡右挡，手榴弹黑乎乎的一个接一个。妈的我手里没枪，我本能地在身上找枪，我的手在发抖。在枪声炮声的浪潮中，手榴弹只是很脆弱的一响，但是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了。我目睹排长满脸是血，他一直还在喊，冲冲冲。正是排长的勇猛激励了我们，我们拼死作战，高地上到处是冲天黑烟。当太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我们的连长终于站在4号高地上。他践行了战前那面锦旗上面的誓言，“首战必胜，为国争光！”那时刻没有英雄，只有一个战斗集体。

事后，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爆破手，都荣立战功。 至于敢死队一说，再没人提起过也不见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