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树下姥姥情 ‍(钱仲江)

高鹏程

<p class="ql-block"><b>  (编者按:钱仲江乃吾初中、高中同窗,1985年于罗庄高中招飞,副团转业,曾与航天英雄景海鹏同寝为上下铺战友,今于兰山区任职。仲江同学自幼聪慧过人,才华横溢,近年撰有多篇怀旧佳作,情感真挚,文笔细腻,引人注目,耐人寻味。此篇追忆百岁姥姥之文,祖孙情浓,溢于言表,感人至深,值得细品。——高鹏程)</b></p> <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妈妈的吻》,质朴亲切的歌词表达了乡村母子间的真挚情感。当时我还在部队,每当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不仅想起我的妈妈,也同时想起了妈妈的妈妈----我的姥姥:“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姥姥,已白发鬓鬓。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姥姥曾给我多少爱,多少爱……”</p> <p class="ql-block">  在鲁南地区距离双月湖不远的一个小村庄,村头有一棵老国槐,树干高大挺拔,差不多有水桶那么粗;夏天枝叶繁茂,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遮住了半个村口。村口不远处就是我的姥姥家。姥姥出生在十九世纪初的战乱年代,先后育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我妈妈是次女,我是姥姥家的第一个外孙,所以姥姥一家人都特别喜欢我。我的童年快乐时光很多是在姥姥家度过的。</p> <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只要放假,我就背上书包到姥姥家。到了老槐树下,我就大声喊:“姥姥,姥姥,我来了!”姥姥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包水饺、烙油饼、蒸花卷,烟火饭香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每次我偷吃亲戚送给姥姥的点心“到口酥”,姥姥都会笑着说我:“外甥是只狗,吃饱就家走。”有一天晚上,我因为调皮贪玩掉到了人家挖的地窖里,待了很长时间才被人发现救上来,好在一点没伤着。姥姥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了我很久很久,等我小心翼翼地回来时,姥姥并没有责怪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大外甥啊,姥姥老了,找你走不动了。”那一刻,我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年迈的姥姥担心。</p> <p class="ql-block">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槐树下,是夏天姥姥带我乘凉的好去处。夜幕降临,国槐花开,清甜浓郁,微风徐来,会有淡黄色的蝶形小花零落下来。姥姥在树下铺一张凉席,给我唠叨:国槐是中国土生土长的树,古时候称它为“三公树”,家里种槐树说明举仕有望。这棵老槐树比她年龄还大,槐花米和槐豆都可以入中药治病。姥姥虽然没上过学,却经常教育我:“人要识字才有学问,学问就像槐树的根,越扎越深。”给我讲“乌鸦喝水”“龟兔赛跑”“狼外婆”的寓言故事,这些故事里藏着做人的道理。姥姥还让舅舅给我买了很多《鸡毛信》《三毛流浪记》《西游记》等小人书。让几个姨轮流带着我到村后的矿务局工农兵俱乐部,看电影《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大浪淘沙》等,看戏剧《苏三起解》《朝阳沟》《梁祝》等。也许我现在对文学艺术有着一份爱好,就源于这种早期的启蒙教育吧!</p> <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前夕,我非常幸运地考上了军校。在老槐树高耸的树冠下,姥姥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塞给我20元钱:“大外甥啊,姥姥这么多年没白疼你,你给姥姥争光了!听说部队上又累又苦,你可不要当狗熊,一定要当英雄!”我给姥姥敬了不标准的军礼:“姥姥您放心,我到了部队一定好好干,决不给您丢脸!您也少干点活,多注意休息!保养好身体!”姥姥久久站在老槐树下,一直目送我消失在暮色中。我在部队每次休探亲假,都要看望姥姥,给姥姥买几包“到口酥”,讲一讲我在部队的成长故事。2007年夏天,我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姥姥站在弥漫着花香的老槐树下,迎接我回来:“大外甥啊,树高百尺,叶落归根。你终于从部队回到俺身边了,太好啦!”我给姥姥开玩笑:“我小时候常听您说,外甥是条狗,吃饱就家走,是不是说我不孝顺您啊?”姥姥轻轻地打了一下我的手:“你是姥姥的看家狗,孝顺着呢!”微风拂过,淡黄色的花瓣轻轻飘落在我的身上,如同姥姥的爱,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p> <p class="ql-block">  2010年,姥姥已经90岁了。夏季的一个雨天,一不小心在院子里跌倒,把大腿摔骨折了。医生说,老年人不适合手术治疗,只能躺在床上静养慢慢恢复。于是,舅、舅母和我妈妈几个姐妹轮流在床前侍候照料。我也经常看望姥姥,陪姥姥拉呱。一年以后,姥姥的身体有所好转,我给姥姥买了一辆轮椅。盛夏的时候,舅舅推着姥姥到老槐树下乘凉,姥姥轻轻抚摸着粗糙干裂灰褐色的老槐树,自言自语:“哎,树老了不经风雨,人老了不经摔打。但还得挺起腰杆,好好活着。”2012年7月的一天,姥姥正坐在床上拿着一张沂蒙晚报端详,正巧我来了。姥姥指着报纸上的一张照片问我:“这个人是你吧?”“是我!姥姥。”原来这是一个记者采访我,写的一篇祝贺“神九飞天”的报道。姥姥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自豪:“你怪能来,都上报纸了,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真没想到,已经花眼的姥姥还能认出报纸上的我,心里顿时热乎乎的。</p> <p class="ql-block">  2019年春天,舅舅筹备给姥姥过百年寿宴。我和几个当外甥的忙前忙后,制作祝寿背景图、撰写寿宴台词、编排文艺节目,还专门请舒体临沂传承人高老师写了一副寿联。姥姥坐在轮椅上,孙子和重孙子推着她出现在寿宴大厅的时候,大家一起唱起“祝您生日快乐”的歌;姥姥和围坐在她身边的重孙们一起吹灭生日蜡烛的时候,现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晚辈们给姥姥祝寿,姥姥发压岁钱的时候,大家的脸上都绽放着感恩的笑容。寿宴活动进行了3个多小时,当我最后和姥姥告别的时候,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慈善的眼里闪着泪光:“大外甥啊,姥姥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你。无论你走多远,姥姥家永远是你的热被窝。”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泪水,紧紧抱住了姥姥。朦胧中,我仿佛看到村口的老槐树在春风里摇曳,正向姥姥传递着我心里深深的祝福。</p> <p class="ql-block">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新冠疫情期间,姥姥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安详地走完了她的百年人生。出殡那天,老槐树在寒风中发出声声呜咽,传递到很远很远,仿佛在为姥姥默哀送行。我悲伤地站在树下,仰望着那熟悉的枝干,心里空荡荡的。姥姥的爱,就像老槐树深深的根,是我童年成长的源泉;就像老槐树茂密的树荫,庇护着我一直远行;姥姥的爱,年年岁岁,生生不息,在那槐荫深处,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回忆:“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姥姥曾给我多少爱,多少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钱仲江 撰文 2025.03.31)</p> <p class="ql-block"><b>  作者简介:钱仲江,临沂双月湖畔人,军旅生涯廿余载,临沂市作协会员。</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作者与编者在一起</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