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到清明</p><p class="ql-block">文/蔡英霞</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脚步,今年似乎有些迟缓。已然三月三了,天气还是忽冷忽热的。早春的樱花芳菲已然落尽,杏花也只在枝头绽放了三两天的样子。想着地里的桃花应该盛开了,还有梨花、海棠花,也该次第开放了吧?还有那些垂柳,它的柳丝上那些鹅黄的、嫩绿的萌芽毛绒绒的,像极了沉睡的人睁开了朦胧的眼眸。中亭河畔,它们摇曳着它那曼妙的身姿,飘飘起舞。河水清澈碧绿,白色的鸥鹭在宽阔的水面上嬉戏翱翔。是的,快清明节了,中亭河本该就是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明节中亭河的春色,我每年是必看的。不用特意,因为我父母的坟田就在中亭河畔,清明扫墓也是我每年必做的事情。父母走了很多年了,关于他们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模糊了。但每年清明节,那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关于他们的往事,就像电影一样,浮现在我的脑海,涌上了我的心头。 </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同龄,两家也都居住在胜芳河畔,算是邻居。我的姥爷是做航运的,自己养条大船。胜芳镇当时水则帆樯林立,陆则车马喧阗,是个极热闹的水旱码头。姥爷就是个船老板儿,把胜芳以及周边的粮食、苇席、鱼虾、螃蟹等等运往天津卫。再把天津的吃的、穿的、玩的、用的运回胜芳。我的爷爷是开鱼店的,叫做春德鱼店。他家拿手的是择螃蟹肉。把著名的胜芳螃蟹里的蟹黄蟹肉择出来,供给胜芳镇的各个大饭庄。择螃蟹可是个技术活,需把螃蟹大锅煮熟,然后用各种小工具把蟹肉蟹黄小心剔除干净,把螃蟹腿里的肉用擀面杖擀出。剔除了蟹肉的螃蟹,还能还原的摆放好。因为这独门手艺,我的爷爷被大家送了个外号叫“螃蟹爪儿”(zhua)。当时做亲,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但有一件,我的父亲从小在天津学徒,解放后在天津化工厂工作。母亲在胜芳,婚后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牛郎织女两地生活。其实,当时天津户口政策很宽松,母亲可以投奔父亲去天津。但是,做为孝子的父亲,为了年迈的父母,牺牲了自己夫妻团聚的幸福,这也是我的父母一生最大的憾事。</p><p class="ql-block"> 婚后的父母,过着一年见不了几次的牛郎织女的生活。父亲在天津住集体宿舍,形单影只。母亲在公婆膝下尽孝,还抚养着年幼的我们。我忘不了母亲那娇小的身躯独自扛下的一切。白天在田间陇上挥汗如雨,夜晚在灯前月下缝补衣衫。每当生产队分粮食,分柴火,母亲一趟趟地肩扛手提,那肩头压着的,哪里是粮食、柴火,那分明就是对爱情的坚贞,对儿女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在天津的父亲,也是时时刻刻记挂着家中的妻子儿女和老人。他当时四十几元的工资,自己留下仅能糊口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邮寄回家。当时小小的我,每月十号都会去胜芳北桥旁河沿儿边的邮电局,去取爸爸邮寄回来的工资,把它交到奶奶的手上。当然,我会得到五分或者一毛钱的奖赏。奶奶对我还是比较痛爱的。换做哥哥和她要钱,她会把五分钱扔地上的。记得当时,人们手里都没有什么钱。爸爸和工友们为了互助,经常打个“会儿”。就是每月各拿出五元或者十元,仅着一个人用。用钱的顺序是抓阄决定的。有一次,爸爸抓阄得了个第二名,高兴的什么似的。</p><p class="ql-block"> 和父亲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是我们去天津小住了半年。那是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妈妈、弟弟、还有我都病了。妈妈胃病,弟弟湿疹,我是中耳炎耳膜内陷。爸爸带着一家人看病,跑前跑后挂号三个科室,我还记得冬天里爸爸满头大汗的样子。后来妈妈弟弟慢慢病好了,唯独我的病不好治,病程长。我每天自己提着瓶水花五分钱坐公交车去医院给耳朵打气,好让耳膜鼓起来。爸爸则每天会从他的黑色手提包里变出一个果子面包,分给我和弟弟。那面包有时是葡萄干的,有时是芒果干的,特别好吃。但我不知道的是,父亲为了小儿女口中的面包,自己在单位啃了一冬天的咸菜。记得那时,父亲宿舍楼下是个职工食堂,食堂里炒肉菜味道香极了。可我家只能自己在煤球炉上蒸窝头,炒白菜土豆。有一次我躲在食堂门口,看着别人吃肉咽口水,被爸爸看见了。他把我领回家,红着眼圈对我说:咱家里现在太困难了,爸爸没钱给你们买肉。但以后会好起来的。列宁说过,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p><p class="ql-block"> 当那首春天的故事唱响大江南北,我们这个小镇带头富裕了起来。爸爸也退休回家了。那几年,是父母一生中最幸福的几年。他们住在宽敞明亮的大瓦房里,一起上街买菜,一起串门聊天。回到家乡的父亲高兴的像个孩子。每到亲戚家娶媳妇嫁女儿,大家聚在一起,大家都围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用带着津儿的家乡话讲笑话,说轶事,跟着他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父亲退休短短四年,就因心梗骤然离世了。父母这对苦命鸳鸯,一生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年。父亲走后,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沉默寡言。用了几年的时间才从悲痛中走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晚年赶上了好日子。跟着儿女住上了楼房,坐上了小轿车。八旬高龄的她还能看书,做针线。母亲的针线活非常好,她做的老虎帽儿,虎头斗篷都栩栩如生。每到端阳节,她会给重孙辈做小老虎,让他们抗在肩头。绣五毒袄让他们穿在身上。她那如枯木般的大手,是那样的灵巧。</p><p class="ql-block"> 可天不眷顾,我那可敬可爱勤劳善良的母亲,也在父亲走后二十年,追随她的老伴儿而去了。记得那是暮春时节,芳菲落尽,空枝寂寂。我跪在他们的坟前,哭哑了嗓子,流干了泪水……</p><p class="ql-block"> 又到清明了,我给我的父母捎来了我写给二老的一首小诗。</p><p class="ql-block">无赖东君去又来,</p><p class="ql-block">寒食碧蕾睡眸开。</p><p class="ql-block">阡陌冬麦呈新绿,</p><p class="ql-block">庭院春草侵旧阶。</p><p class="ql-block">祭罢芳樽空酒盏,</p><p class="ql-block">心香一瓣饰荒台。</p><p class="ql-block">如蝶冥纸空飞去,</p><p class="ql-block">可寄哀思到蓬莱?</p><p class="ql-block"> 爸爸,妈妈,你们收到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