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雨中走走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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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后，地已湿透，踩在树林里，落叶少 了清脆的声响，一滴滴雨珠停留在叶尖上，用手机对上某一滴，放大的镜头里，它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场雨正在宣告清明的到来。节气踩在春天的节拍上，有各种不同的花开与音符。风声经过，小小的荔枝花晃了晃，花蕊张开，却不见花瓣。那花瓣是落地了吗？还是它们就喜欢这样微微的张扬。荔枝花身上有谜题，不去深究，只觉得那些细细碎碎的堆叠，像花的梦。

黄皮果花继续落，早上就着院子的雨水，已将它们扫起，就埋进新种的芦荟根下，连同已经干瘪的柚子花。春天这首歌唱着唱着，又开始转向平缓。

雨仍在下，天空是一个巨大的筛子，要筛出最均匀最没杂质的雨。我没有带伞，将帽子拉上去，脸有些湿润。

冷意扑面，寂静在扩散。芒果花香沉浸在湿气中，它们在一个地方站久了，与周围有了更多互通的信息。

蕨类植物占领了林间更多的位置，根系发达的草，它们惯于抱团取胜，那整整齐齐的叶子，望过去，两眼舒服，就是喜欢这样成片的绿色啊。

一条小路行至尽头是小河。河边石上的酢浆草又密了几分，几朵紧闭的花蕾像一把小小的紫伞，可它们只喜欢遮挡阳光，如果不是下雨，这时候大概已经张开。

这是一棵我随意丢落的草，不知不觉已长成⼀丛，不知道以后的大雨能否将它们冲走，此时的河岸，长出更多的杂草。

火炭母又换了新枝，朱红色的茎齐刷刷的望向天空。以前只觉它的花果好看，没想到新出的叶子也有新意，此时，叶上的火炭斑痕还未形成，一切仍是水灵灵的。

旁边的野草绿得毫无节制，我去年埋在那里的银芋被它们彻底遮住。葛藤从林间攀出来，沿着那丛竹子直奔而去，一些藤蔓已卷上竹竿。

它们的速度真的很快。我们在梦中的时候，它们已在四处搜索，河边的香蕉树上，也缠了葛藤。

跨过河去，又见嫩绿的艾叶，清明将至，吃青团最是时候。苎叶也长起来了，将它与艾叶混合做粄，软而不腻，香而不淡，摊开煎饼也可以，总之，这是一个与吃有关的季节。

糯米粉我也买好了，炒花生与芝麻也捣碎了，一切只等天晴。此时，雨滴仍在香菜枝上留连，我又来到它的面前。

昨天看过的香菜开始微微倒伏，那些雨滴也是有重量的，但这样的状态不会太久，香菜或许还能重新站起来，琉璃苣却是不可避免的老了。它的枝茎趴在地上，有些已开始腐烂，蓝紫色的小花散落⼀地。

倒在地上许多天的茼蒿仍不甘心日子的飞逝，黄色的花朵仍在开出。旧花未落，与新花交织，诠释着一棵青菜的决心。如果我不理它们，还会开上一段时间。红萝卜也开花了，细叶将所有的花围在一起，雨水正浸润其间的凹处，它们会慢慢鼓胀起来，形成⼀朵更完整的花束，小小的红萝卜，头顶着的却是这样的完美。

黄豆、黑豆都出来了，春分过去，它们已经完成这个节气的任务，从沙土间钻出，那些弯曲的豆芽最终会变得独立，它们也要仰望月色与星空，更会变成更多的豆子。

有些菜在死去，有些菜在发芽，沟边的草越发泛滥，它们会堵住水流，到时候都要一⼀将它们铲去。

婆婆说，要种菜，先疏沟，可我在等新的草长出来。沟边的杂草也好看，荠菜的籽都落了，枝上只剩薄薄的白，像小小的桨叶。

一棵蓼花不知何时已经开出，不算艳的红，有股辛辣味，不仙不土，恰恰好。看它们此起彼伏，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坚决不打除草剂，此时，它们也是春天里的一部分。

我要爬到坡上去，看更多的绿色长出来。脚底有点滑，差点摔倒，手上抓住的是旁边的香蕉叶。它们垂下来，即使干掉，叶柄仍极有韧性。

⼀概竹枝也旁边横过来，我才看清，那是竹花。只是花絮已被雨淋湿，只看到鼓胀的花托。

竹子也是会开花的，像稻谷⼀样。记得有年整条村的簕竹都开了花，后来满地都是果实。我和妈妈铺张竹席，将它们⼀一扫起来，挑选出来煲糖水，坚实的竹果比麦粒还好吃。

只是这里的竹不是同⼀品种。看到竹花仍是有些惊讶。最让我惊奇的是，一只小小的蜜蜂飞过来，它们竟然也发现了这其貌不场的花朵。

往前再走，是果林。站在一棵被藤蔓缠绕的荔枝树下，仰望间，惊喜涌出心腔，它的花不知何时已经开出。

去年整一年，它的枝叶干枯，貌同死去。我用刀往树皮上斩了斩，枝杆仍湿湿的，断定它仍是活树，年尾时特意将那些藤蔓拦腰斩去，果然，荔枝树彻底活了过来。

当时斩下的印痕仍在呢，这是枯木逢春啊，那些花开便是证明。

⼀棵树有⼀棵树的际遇，一棵草有⼀棵草的延续。田坝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棵崩大碗，这让我有短暂的欣喜。

在这里，我已几年没见过这样的草了，当然，我所踏足的地方其实很狭窄，但是，就算我到远处去，见到更多的也是野草的哀黄。这里多是菜农，他们习惯打农药，连田埂也不放过，因为分身乏术，无力除草，他们都选择了最便利的方式。

你真的会想不到，连⼀棵草也过得如此艰难。崩大碗也叫积雪草，是一味中药，人们也喜欢采它来煲汤，这里无雪，我只希望它们可以根连根，和其他草⼀样枯了又长。

人总是抱着许多美好的愿望，有时候我们不单是仰头看花，有时也需低头看看那些匍匐在地的小草，然而，我们给它们带来了什么？

走下去，又是另一截河边，准确来说应该叫作溪，此时，仍未闻溪声，但看到了水在微微流淌。溪水一截深⼀截浅，它们在等夏天更大的雨。

我在此处听过溪声，将它当成世上最好听的声音。浅水处，许多红色的叶子沉浸其中，那棵长在河边的树，长年茂盛，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但知道它也会开出香郁的碎花。

河边上，旧年种下的两棵桑树都活了。我希望它们会长成⼀丛，帮我遮挡住夏天汹涌而来的河水，不置于菜地被水冲垮。其实，我只是想等到春来，好摘些更嫩的桑叶。如果它们可以⼀直扎根的话。

树叶掩映处，马兰头也活了，冒出新的枝叶，这是从远放移来的新草，木槿友人说它春来可当菜，秋来可当花，我当然想看看的。

种下已有一个冬季，它们⼀直不见开枝，仿佛已经停顿，我还以为是水土不服，毕竟，这里不是它们的故乡。

看来，我应该给⼀棵植物生长的时间，只是苦于无地可种，只好将它们种在树下。在这样隐秘的一个地方，不知能否安然长到秋天呢，那紫色的小花会成为⼀种梦想吗？

不管那么多了，春雨飘落，卑微的草都会坚强起来。春天正在复活更多的青枝绿叶，细雨正在洒向更远的绿野田畴，季节的歌继续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