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绛云楼》（1）：杨家有女初长成

小草青青

柳如是（1618年-1664年），本姓杨，名爱，后改姓柳，名隐，字如是，号蘼芜君、影怜、我闻居士，浙江嘉兴人，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女诗人、歌妓，被誉为“秦淮八艳”之首。

钱谦益（1582年—1664年），明末清初诗人。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遗老、绛云老人。学者称虞山先生。明末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江苏常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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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崇祯元年，一场寒雨浸透了苏州城，杨宅檐角的铁马在风中碎响。十岁的杨爱抱着半卷《乐府诗集》缩在绣楼角落，楼下传来红木算盘噼啪炸裂的声响。碎珠滚过青砖地的脆响里，母亲将鎏金缠枝簪插进她发间："记住，你生在姑苏城西杨柳抽芽时。"

当夜，府门被兵丁撞开时，杨爱正临摹着文徵明的《墨兰图》。砚台里的宿墨溅在素绢上，晕开半朵残花。应天巡抚衙门的火把照亮了父亲苍白的脸，那方"诗礼传家"的匾额轰然坠地，裂成三截。

"八十两。"怡红院鸨母徐娘用长烟杆挑起少女下巴，金镶玉护甲划过她眼角泪痣，"这般品相，该养在清风阁做清倌人。"廊下琵琶声里，杨爱盯着徐娘鬓边颤巍巍的点翠步摇，忽然抓起案上裁纸刀。刀锋未及青丝，已被龟奴反剪双手，徐娘冷笑："进了这门，你便叫柳隐。"

梅雨时节，柳隐抱着桐木琴跪在青石板上。徐娘将滚烫的茶盏搁在她头顶："怡红院的姑娘，指腹要能辨水温。"檐溜滴在琴弦，震出细微的嗡鸣。她望着天井里那株病梅，想起父亲教《楚辞》时说过，香草美人最耐霜寒。

三年间，清风阁的烛火烧穿无数长夜。柳隐用雪水濯足，取香灰练字，拿烧焦的竹枝在粉墙上勾画。腊月里徐娘生辰，众妓献艺，她抱来张断弦的古琴。素手拨动处，《梅花三弄》自残缺处汩汩流淌，惊得廊下鹦鹉都住了啼叫。

"好个野路子！"常熟钱侍郎拍案而起，酒渍染红孔雀补子。柳隐垂眸收弦，露出袖口墨梅——那是用灯花烧出枝干，蘸胭脂点的花瓣。徐娘趁机捧出画轴："这丫头前日作的《墨梅图》，还请各位大人品评。"

满座哗然中，角落里青衫老者忽然抚掌："画上题诗尤妙——'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可是化用王冕旧句？"柳隐抬头，见老者方巾布鞋，腰间却系着犀角带，忙施礼道："梅花千古，清气常新。"

老者正是致仕归乡的钱谦益。他示意书童呈上蓝布包裹："这是老夫新编的《列朝诗集》，姑娘若不弃..."话未说完，徐娘已抢着接过："牧斋先生的墨宝，够买下半条山塘街了。"柳隐触到书页间夹着的洒金笺，上头墨迹未干："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更鼓三响时，柳隐在灯下翻开诗集。忽见某页夹着片干枯梅瓣，旁注小楷："甲子年冬于虞山。"她指尖拂过钱谦益的藏书印，窗外恰有夜风穿廊，吹得案头画纸簌簌作响。那幅未完的山水间，隐约可见清风阁飞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