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海棠花

无为（古诗词）

文字、摄影：无为（古诗词）

美篇号：436101829

晨光穿过昨夜雨帘的缝隙，将楼宇间成排的海棠树染成半透明的粉玉。枝头悬挂的雨珠折射着春日的金芒，恍若东坡笔下“东风袅袅泛崇光”的氤氲。这满树的海棠花，既非桃花的秾艳，也非梨花的素净，倒似唐代诗人何希尧所言“著雨胭脂点点消”，在料峭春寒里摇曳出温润的色泽。

枝桠间垂坠的粉白花苞，像是被露水洇开的古宣纸。那些初绽的蓓蕾尚带着鹅黄的羞涩，而开到八分的花朵已然舒展成蝴蝶的形状，让我想起宋代诗人王淇“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咏叹。最妙是树干上层层叠叠的繁花，竟如《群芳谱》里记载的“贴梗海棠”，将苍劲的枝干装点成缀满璎珞的珊瑚树。这让我恍然领悟宋人为何偏爱“海棠春睡”的典故——那些俯仰生姿的花影，确如美人醉卧时的云鬓花颜。

花蕊处金粉般的微粒，在晨光里如同撒落的星屑。李清照笔下“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的婉转，在此刻具象为微风中颤动的花须。蜜蜂在花间穿梭时，竟不沾片瓣，只取蕊间清露，倒应了杨万里“蜜蜂两股大如茧，应是前山花已开”的野趣。忽有清风拂过，零落的花瓣打着旋儿飘向草坪，倒比龚自珍“落红不是无情物”更添几分从容。

几位老者拄杖立于花荫下，银发与粉瓣相映成趣。他们絮语着旧时院落里的海棠树，让我想起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意境。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驻足花前，襁褓中的幼儿伸出小手触碰低垂的花枝，这般场景又暗合了白居易“棠梨叶落胭脂色”的童趣。就连匆匆赶路的上班族，也不由放缓脚步，用手机定格这转瞬即逝的芳华。

暮色渐合时再经此地，但见花影已化作宣纸上的水墨。路灯将海棠的轮廓投射在鹅卵石小径上，竟有几分扬州八怪画作里的清冷韵味。这让我忽然懂得李商隐“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的痴绝——原来海棠的美，不仅在盛放时的明艳，更在将谢未谢时那种“胭脂泪，相留醉”的缠绵。

归家翻阅《广群芳谱》，见“海棠四品”中记载着垂丝、西府、贴梗、木瓜诸般品类，方知今晨所遇乃西府海棠。但古籍中冰冷的文字，怎及得上亲眼见证草木在水泥森林里绽放的震撼？这些穿越千年诗卷而来的海棠，既承载着“只恐夜深花睡去”的古典情思，又在玻璃幕墙的映照下焕发着现代生机。美从来不是易逝的朝露，而是亘古长新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