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孔孟间之——滕州•文公古台

心境的颜色

《孟子》全书共七篇，其中，《滕文公上下》就占了一篇。并且，《孟子》七篇里，多处涉及到滕国，滕文公。

——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地也，犹可为善国，《书》曰：‘若药不暝眩，厥疾不瘳’。

《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孟子•滕文公下》

文公问政孟子，按照孟子‘政在得民’的主张，‘法先王’、‘行仁政’、‘施善教’，使‘绝长补短五十里’的‘滕小国’‘卓然于泗上十二诸侯之上’。为滕国绘就了一幅完整的贵民、富民、教民、乐民的‘善国’鸿图，成为孔孟政治理想的唯一实践之地，孔孟之道在这里生根开花。

《孟子》、滕文公、善国互相成就，在中华文化史上熠熠生辉。

滕国故城、文公台就位于滕州市西十里许，距我老家三十里许。三月二十日，回老家归省，和兜兜游之。



黄帝战胜炎帝部落之后，率族东迁，封其十子于滕，称“黄帝之滕”，黄帝之滕传至商末而亡。

武王克商后，封其十四弟叔绣于滕，爵为侯，揭开了姬姓滕国的历史。

滕国从叔绣初封，直到十七世滕宣公，才在孔子著《春秋》中有记载。

到了战国时代，诸侯争霸连连不断，形成“战国七雄”割据天下的局面。而此时的滕国国君滕文公不因国小而自卑，发奋图强，按孟子的主张“发先王”、“行仁政”、“施善教”，政绩卓著，写下了滕国历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孟子•梁惠王上》载：“文王以民为台、为沼，而欢乐之，谓其台为灵台，谓其沼为灵沼。”《诗经•大雅•灵台》载：“经始灵台，经之营之。……王在灵沼，于牣鱼跃。”

滕文公习孟子治国学说“法先王”，亦建有文公古台古沼，亦叫灵台灵沼。灵台上，原有文公楼、文公祠、滕王阁、真武庙等。因年代久远，均已损毁，现灵台遗址尚在，东西约60米，南北约45米，高约7米。台上有1991年新建的滕文公楼。

文公台前，有两株参天古槐，东西对峙，是滕国故城最古老的自然景观之一。此二槐相传为唐贞观年间所植，距今已有一千三百余年，国家一级保护名木。

据传，文公台前，曾有“七杨八松九棵槐”之说，现仅有二槐相依为命，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历代的战乱贫穷与愚昧，让文物古迹一次次损毁，又被文明一次次修复。文公台、文公楼、古树等如是。

1945年前，古台之前还有三株古槐。1945年被“国军”当做烧火的柴木而砍伐。

1969年，当时正值“文革”，由于滕城村没钱买化肥，村“革委会”决定卖这两棵古树。微山湖岸的马口村买大树做船，商定2500元价格。杀树那一天，一条巨蛇从古树洞里钻出，正好掉到买树人的头上，买树人吓得尖叫着跑开，再也没有了买树的心。

传，邻村有一刘姓老头，腿上生了一个巨大的脓疮，行走困难，四处求医不见成效。夜梦，神灵点化古槐树皮可医。急命其子趁夜偷树皮，用红布包了，放入砂锅熬汤成剂，趁热喝下，天明时分，就见伤口愈合。邻人惊奇，问其缘由，老头全盘托出。于是，夜半偷树皮者不断。如今古槐树皮斑驳，伤痕累累，都是偷树皮的原因。

好在，二古槐被列为国家一级名木，严加保护，再加上医学发达，人的文化素质不断提高，再也没有这种现象了。



文公台前，有李白手书的“壮观”二字。

开元二十七年，滕县县令在文公台上重新修缮滕王阁，竣工后，邀四方名人雅士聚新阁之上，饮酒作诗，李白也在邀请之列。

应邀从兰陵（今峄城）来的兰陵公李修璩带来一车兰陵美酒。李白开怀畅饮，诗兴大发，提笔写下千古名篇《客中作》：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余兴未尽，看到滕王阁气势恢宏壮观，又提笔写下巨幅“壮观”二字，意犹未尽，又在“壮观”的“壮”字旁，重重点上一笔。后人将这二字刻在巨石上，立于此地。

李白在济宁居住二十三年，济宁也有地台上的二层太白楼，也有他手书的“壮观”二字。具体在山东哪里写的，不可考，反正在山东写的。



文公台之上，有二层的滕文公楼。传，文公台之上，最早建有文公搂，后有文公祠，滕王阁，玄帝庙等建筑，因年代欠远，多已毁坏。现在的滕文公楼，是1991年滕州市政府拔专款重修的，武中奇题额。

滕州市的滕王阁和南昌市的滕王阁还确有渊源。唐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封其弟李元婴为滕王，食邑滕县。传，因其胡作非为，鱼肉乡里，被贬为洪州都督，李元婴在那里又仿建滕王阁。所以，滕州市的滕王阁要早于南昌的滕王阁，并且，二“滕王”也不是同一个人。

滕州市的“滕王”多指滕文公，他虽然只是“公卿”，在滕人心中却是善国之君，一国之王，远不是滕王李元婴。故，文公台左掖门有一砖雕对联：“古迹近荆流，曾向高台怀帝子；遗封原叔绣，莫将飞阁误滕王。”



滕文公台东南角，荆河的拐弯处，亦有一高台，据老人说，那里，就是古“上宫”了。

《孟子•尽心》：“孟子之滕，馆于上宫。”是说，滕文公请孟子在上宫讲学。上宫就是当时滕国的国宾馆，“上舍”了。

1958年8月9日，毛泽东乘专列由河南经徐州北行至兖州火车站，接见当地的地方官。问及王吉德，王吉德说：“我是滕县县委第一书记。”当时，王吉德刚从农田匆匆赶来，挽着裤腿，衣服上还有泥点子。毛泽东用很浓的湖南方言道：“噢！那你就是滕小国的国王了。”众人被主席风趣的话语逗笑了。主席接着问：“滕小国在哪个地方？”

“在滕县城西十几里的滕城村。”

“孟子在滕小国的古迹还有没有？”

“还有，滕城有文公台，县城内有铁牌坊。”

“铁牌坊与孟子无关。滕文公请孟子来讲学，孟子之滕馆于上宫嘛，上宫还有没有？”

“我不知道，没注意过。”

毛主席说：“你道是个实在人，不过，当地方官，就应该了解地方的历史嘛。”

1969年11月，党的九大召开，毛泽东接见山东代表团时，问：“滕小国的国王怎么样了？”代表们说：“还没解放。”主席又问：“他有什么问题？”代表们答：“没有什么问题。”主席点点头说：“那好，没有问题赶快解放嘛。”

此时正值“文革”期间，毛主席的话是最高指示。尔后，王吉德恢复工作，并任济宁地委书记。

王吉德是微山人，我的本家。在老家听说过不少早年他参加抗日义勇队，在夏镇开展地下工作，一家二烈士的故事。



文公楼正厅，有滕文公铜像，右侧，是太师然友，左侧，是左相毕战。

然友，两次代滕文公去邹见孟子，求教治国方略。世称“使世子名闻诸侯者，然友之力也”。

毕战，文公曾派他问孟子“井田”之事，是文公施“仁政”的功臣。

顺楼梯上层，东侧、北侧，城垣呈现，断壁残墙，朽木歪歪斜斜地立于残墙。

据史载，滕国故城周二十里，内有子城。今位于文公台东北一里许，有一段古城墙遗迹，当地人叫这段老城墙为“城疙瘩头”。

据1964年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山东工作队调查，滕国“子城”轮廓清晰，呈不规则长方形。残留的土墙一般高约2米，最高处3米，下部宽5一8米，顶部最宽处约2米，一般不足1米。南墙850米，东墙555米，北墙800米，西墙590米，周长2795米。

据文献及民间传说，此墙为清咸丰年间，滕城居民为抵御捻军侵入而筑，其中，可能有一部分古城墙遗址，而绝非滕国时期子城原迹了。

及南，幽幽荆河自东北绕古城墙南流数百米而西折。村舍掩映，荆河公园两岸桃花梨花盛开，花下是如识的童男俊女。极目远眺，东部滕州市区高楼大厦栉比鳞次，北都北山、述山山影淡抹、隐约在青天白云间。入楼内，有何嘉言书《瞻齐望楚》巨额悬于正门之上。厅内是“滕国史迹展”。

这幅匾额很有深意，一是说滕文公楼高大，北望是齐，南望是楚；另一个意思是说，滕国弱小，夹于两强之间，谁也不能得罪。《孟子·梁惠王下》：“滕，小国也，间於齐楚。事齐乎？事楚乎？”

滕文公楼东院，有三间东厢房，内，陈列着滕姓文化史。

司马迁在《史记》中说：“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其中就有滕氏，即“黄帝封十子于滕”。

至周，周武王封自己的弟弟，周文王第十四子错叔绣于滕，建立滕国，错叔绣为第一代国君，被认为是滕姓的始祖，所以才有天下滕姓出滕州之说。故湖南省麻阳县滕氏宗祠的门牌就是“叔绣世弟”。

滕氏后人人才倍出，如现代滕代远、滕海清、滕文生等。

文公台东门，有吕祖阁，是为吕洞宾所建，阁内塑有八仙雕像，阁有些老旧，亟待整修了。

沿东门石阶下，是一碑林，汇集了从汉至今数十块碑碣。

其中，最有意义，最有艺术价值的碑碣有两块。

一块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圣谕碑，传为宋大书法家黄庭坚所书：

尔奉尔禄，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苍难欺！

据说此碑立于滕县官衙，以此来告诚百官，不能鱼肉百姓，否则将严惩不贷。

窃以为，此碑不应放在这里，那不失了意义了么？当重新放回县衙，放到各级政府的大门口。

另一块碑碣是苏轼手书的《滕县时同年西园诗碑》：

人皆种榆柳，坐待十亩阴；

我独种松柏，守此一寸心。

君看闾里间，盛衰日骎骎；

种木不种德，聚散如飞禽!

老时吾不识，用意一何深；

知人得数士，重义忘千金。

西园手所开，珍木来千岑；

养此霜雪根，迟彼鸾凤吟。

池塘得流水，龟鱼自浮沉；

幽桂日夜长，白花乱青衿。

岂独富草木，子孙已成林；

拱把不知数，会当出千寻。

樊侯种梓漆，寿张富华簪；

我作西园诗，以为里人箴。

元丰元年 眉山苏轼

据载，此碑系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春，苏轼从密州到徐州任知州，时滕县属徐州管辖，第二年，来滕县体察民情，访问他同年考上进士的好友山阳掾时公所作。

苏轼，古今诗文大家，杰出人才，造诣极高。诗词文章书法都有极高的名望。在这里，能看到他如此洒脱遒劲的诗词书法作品，实为一大幸事。

百善孝为先，孝是善的前提。滕定公去世后，滕文公派然友去见孟子，请教治丧之事。孟子对滕世子的孝行很赞赏，告知“亲人的丧事，本来就要尽心去办，诸侯守丧三年之礼”。亲戚、百姓却不愿意这样做，滕文公再次派然友向孟子请教，孟子说：“在上位的喜欢什么，下属必然更喜欢。该怎么做，都在于世子了。”

于是，滕文公五个月在丧庐，其间没有发布任何告示政令。百官和族人都很赞许，说他知礼。“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因而文公的孝名在诸侯中传扬，远近都赞许文公为“贤君”。



鲁桓公二年，滕国从侯爵降为子爵，称滕子。杜预说：“盖时王所黜。”朱子皆反驳这个观点，说：“自贬以省贡赋之说情事为近。”

意思是说，滕由侯爵降为子爵，可能为周王所黜，也可能是滕君为省贡赋而自降爵位，春秋故而称其为子。

春，滕侯、薛侯来朝，争长。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

春秋·左丘明等·《左传·隐公十一年》

这就是滕薛争长典故的由来。

传，周王很烦争长事，且二诸侯贡赋不断减少，随把二候严责，并同时降为子爵。



滕城村大门。

六个字的对联让人肃然起敬：“远者来 近者乐”。这，当是滕文公纳采孟子的治国方略，使滕国以五十里之地，“卓然于泗上十二诸侯之上”的兴国之况吧。

楚国的许行，研究神农学说，是先秦诸子中农家影响较大的人物，他由楚国来到滕国，对文公说：“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文公给他土地和居处。许行之徒数十人，以织鞋编席为生，为滕国的经济繁荣做出很大的贡献。

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陈辛背着来帮从宋国来到滕国，说：“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于是滕国人丁兴旺，国富民强，实现了孟子“今滕，取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的预言。滕国以“善国”的美名独标于中国历史上。

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一个村落，如果真正达到了“远者来，近者乐”的治界，不就是天下大同、共产主义么。这，二千三百多年前小滕国，做到了。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

春正盛，寻春寻得一古台，且，又有了长长的思考。古台，历尽沧桑，终于又到了它的春天。当下太平盛世，人民幸福，才有了枯木逢春，古台再造。

二千三百多年前，正是因为滕国的弱小，才勇于改革，才给孟子得以实验自己学说的机会。才会出现“方五十里而卓然于泗上二十诸侯之上”而成为善国。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明显的对孟子不尊，孟子言仁义而不言利，与弱肉强食的春秋时代，格格不入，他又怎么能施展自己的政治报负呢。

弱肉强食的时代，滕国于大国之间，被吞并是旱晚的事，所以孟子不好回答滕文公，才无耐地说：‘这不是我所能回答的问题’，只能劝他让利于民，得民心，“民事不可缓也！”

滕国传三十一世，于周赧王29（公元前286年）年被宋所灭。（一说越灭滕，一说齐灭滕）。

明南京刑部尚书王士贞写有《过滕城》一诗：

“齐楚今何在？滕犹故国名。

浮云双战地，落日一空城”

是呀，齐楚远比滕小国强大，现在依然有滕，齐楚却沉淀在了历史的长河。

图文：心境的颜色

音乐：历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