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我们的反击

梦里园林·孙震（原创）

老兵说事（588）图片：作者及家人手机随拍 春节前，我从安徽回湖北老家过年，就有年后去武汉的专科医院诊治自己已患3年半未愈的“口腔扁平苔藓”的打算。春节前后，天气勿冷勿热，我的这个老毛病跟着反反复复。春节长假一过完，家人急切地为我预约上的专家门诊时间是2月12日、正月十五，医生是武大口腔医院主任医师、中华口腔医学会口腔黏膜病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周刚教授。 （在酒店，我为侄子拍张照）2月11日下午，我坐侄子力平的车，与爱人和小妹一起赴武汉，到医院“踩点”，熟悉环境。 （临时居住的酒店）稍后，我又如约与武汉同连队战友胡宝元、徐汉忠和40多年未曾见面的刘亚慧战友相见。战友做东，在我所住的格林东方酒店边的一家渔庄用餐。我因严重忌口，一边吃着自带的食物，一边很享受地与他仨一起回忆连队生活、听他们讲下放到我老家潜江农村的故事。回首往事，我们深感生活的不容易。 （与武汉战友一起在酒店留影）我们这一代人见证了无数的历史时刻，经历了众多的磨难、转折，饱尝酸甜苦辣。刘亚慧战友在武汉疫情最严重时期，在个人防护条件很差的情况下长时间陪护父亲，硬是没被感染。不幸的是，他还是失去了父亲、弟弟……大家对很多大事看得风轻云淡：都已翻篇。战友们希望我体检顺利，为我鼓劲，我自然开心。 （临时住的酒店，正好在湖北省退役军人事务局大门边）2月12日7点，我们到医院排队取号。8点11分11秒，我第一个接受周教授的专家门诊，周教授诊断为“口腔红斑”。周教授说，需要住院治疗。我脱口而出：好！三年多的折磨让自己饱受痛苦，我急于解脱。周教授很热心地说，我写个条子，你去找肿瘤外科xx医生进一步诊治。我心怀感激，说：“谢谢您，我现在就去！”在肿瘤外科的门诊室，专家说，根据情况，下周你来住院，具体等医院医生电话通知。他们告诉我，此类手术已经很成熟，医院一年要做五、六百台。“好！”我们很信任，很放心，回答很坚定。整个诊断过程不过几分钟。三天后，我们收到医院通知：2月17日入院治疗。 （1985年2月在老山前线）2月17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作为参战老兵，我铭记着那场边境战争，想起来，有些沉重。今天又逢“2·17”，会不会是自己的另一场战争呢？或许对我个人而言，这场新的“战斗”会更加残酷。接下来便是一天的例行体检。2月19日，我全天在等侍体检结果和医生手术安排中度过。 （手术前一天，与到医院探望自己的战友合影）当天下午，远在宁波生活的连队汉川籍老战友王晓斌闻讯，拜托原一军军直汉川战友李文启医生乘座地铁到武大口腔医院，为我找主治医生了解病情，介绍我的情况，为我鼓劲。其实，两位战友、首长在部队时与我并没有交集，仅仅因为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便是一见如故，体现出浓浓的战友情。 （春节期间部分家人合影）当天，在潜江的侄子、外甥们一众赶到武汉，为我助力。 当晚6点，参与手术的医生与我约谈有关手术注意事项。夜间，一位值班的男麻醉医生就我的体检情况与我见面，阐述了麻醉可能会引发的风险和问题的严重性，并声明口腔医院毕竟是专科医院，万一有情况，必须转院，途中事关生死，风险巨大：“你最好到综合医院去体检，让他们拿出意见后，我们再确定是否能够手术。”麻醉医生让我们认真考虑。如果是胆小的人，估计吓得差不多了。我们咨询了一下芜湖的医生朋友，他说：“你去年10月才做的胆囊结石手术，没关系。”20日一早，医院专家贾俊副教授的第一台手术病人就是我。进入手术室，两位漂亮的麻醉医生问：想好了吗？想好了就签字。这是签生死状！我毫不迟疑地提笔写上自己的姓名。自己40年前上过战场；18年前经历过淋疤肿瘤的治疗、复发后的再次放、化疗；近来3年多一直饱受“口腔扁平苔藓”的折磨，从没畏惧过。朋友都说我吉人天相，老天一直眷顾着我，保佑着我，我没什么可怕的。 （刚出手术室）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我一身轻松，没有一点疼痛，一副胜利者归来的感觉。恍惚中，听见有医生来查房，说手术很成功，很好。我在病床上移动双臂，竖起大拇指为医护人员点赞。细心的医生看到了，说：“谢谢您为我们点赞了！”几个小时后，我将被转入一级护理病室。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护士对我说：“您家里来了好多人，排队在下面迎接您，您好幸福！加油！”医生那羡慕的语气，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进手术室前，老家的侄子外甥们都从潜江来了；爱人和小妹两个芜湖人陪伴左右；女儿所在的大学开学了，请了假来陪我；6个兄弟姐妹和实在请不了假的晚辈、爱人的小哥都打来电话和视频，表示关切、慰问。我有一个强大的亲人“后援团队”！两位医生小心翼翼地推我出重症监护室，打完这一仗，我虽伤痕累累，但是全身而归。我全身无力动弹，也无法讲话，为表达自己的心情，我再次伸出大拇指，一路给为我治疗的医护人员点赞，一路向亲人们表示感谢，一路给自己加油！那洁白的病区环境、簇拥着家人的氛围，宛如温馨的港湾，迎接凯旋的战士。 我躺在病床上，从没考虑过自己的模样，想象中应该是很完美的。出院后听大哥大嫂说，从潜江赶到武汉的侄子金平看到我严重肿胀变型了面部、插着气管的颈部，插着导流管的腿部、头部，不忍直视，给父母讲着讲着就流了泪：太惨了！ （小姐姐、小姐夫与他们的儿女）外甥涂行伦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当我回到病房时，他告诉妈妈——我的小姐姐：“手术很成功，没什么大事”，他不敢如实说明情况，怕母亲为舅舅担忧。当我回到家，他便急忙催母亲到我住的“二舅”家，前来探望。见到我那样子，小姐姐一下子蒙了：我的弟弟遭了多大的业（受罪）啊！ （一级护理期间）可是，主任医师每天查房，都是一句：恢复得很好！小妹孙琳和侄子孙晖全程在医院与我的爱人、女儿陪护着我，女儿更是24小时不离左右，坚持在一级护理中。医生说，很多手术伤口，一般一周长好。我的手术大，伤口的恢复要长达十天半月，甚至一个月、几个月。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可以慢慢通过嘴巴自己饮食，几年来没好好吃顿饭，特别是想吃那种有嚼劲的食物，哪怕是一块烧饼，也胜过一场盛宴。 （女儿24小时的陪护）在病房上躺着的那些日子里，白天还好过一些，一到夜里，迷迷糊糊中常被浓痰堵住喉咙、气管，令人窒息，女儿发现后不停地叫值班医生护士吸痰，或自己帮我用棉签搅痰。鼻子里有带血丝浓痰，影响呼吸，整夜无法入睡。一个姿势躺在病床上，头疼身体疼，人恍恍惚惚，总在幻觉中惊醒…… （侄子、女儿陪我练习“走路” ）三年多前，上海的专家给我诊断为口腔扁平苔藓，明确不建议吃海鲜，牛羊肉，各种发物，各种调料等。我找过众多中医名家治疗，忌口更多，酸甜苦辣，过热过冷，发物等等。加上口腔的疼痛，我的日子过得比和尚还苦。现在确诊为口腔红斑，术后用药和禁忌有哪些？为了保险起见，爱人和女儿又挂了专家门诊号，详细咨询口腔红斑切除后，平时生活有什么要求，治疗有什么方法？在得到有所不同的指导后，心里踏实了许多。 （住院期间，自己从没关注过自己的这样子）在术后的一周时间里，我的导尿管、颈部的两个导流管，气管插管、颈部的胶带逐渐拆除，尚不知气管恢复要多长时间。25日，查房护士说可以下床活动一下，我照办，觉得可以承受。26日，查房检查时发现腿部导流管里的渗血量不小：“今天不要走了，观察一天。”意思是，明天正常了，就能拆除腿上长达30多公分切口捆绑的物件。27日早上查房，医生说，把腿部的导流管拆掉，用胶布、纱布包裹好伤口，可以出院了。这让我们措手𣎴及，大家不敢相信，就这个样子能够出院了？上午，护士帮我换气切上的胶带，打开纱布那一刻，女儿告诉我口子有多大，不用缝针，不用吃药，全靠自愈。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我不敢相信人的自愈能力有如此强大。我担心：这气管上张开有一公分大小的口子，什么时候可以长好？ （第一次下床行走）2月27日上午，我有点被驱逐出院的意味。病人实在是多，病床实在是紧，一天几十台手术，想想都觉得很不容易，理解万岁吧。医生见多识广，他们绝对是有实力和能力把控的。带着胃管，带着脸上、颈部、腿部的伤痕，我踉跄地从病床上下来，在家人的搀扶下，撤离了“战场”。我一拐一拐地从病房、电梯、医院大厅走到后院的停车场，坐上外甥云清临时赶到武汉的商务车上。家人在中午前为我办好出院手续，大家顾不上吃午饭，带着我返回潜江老家。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出院小结，知道了自己的手术做了些什么、结果怎么样：“入院后完善各项术前检查，排除全麻手术禁忌后，于2025-02-20 在全麻下行右颊、腭部、口咽病变切除术+右颈淋巴清扫术+游离皮瓣切取术（右股前外）+小血管吻合术+气切+上、颌骨部分切除。手术顺利，术后恢复良好……”这是多大的手术啊！感谢这个时代有如此发达的医疗资源和技术；感谢这个时代有众多的医术精湛的专家，治病救人尽责尽职。我欠对医生护士的一个鞠躬，我欠给亲人们的一个拥抱！ （出院当日）我们兄弟姐妹七个又一次聚齐，不是在喜庆的节日里，而是在我的床前——一到老家，二哥心疼地把我从车上搀扶下来，不停地说：“遭业了，遭业了，以后就没事了。”二嫂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下午餐。我依然只能由女儿昼夜6次用注射器打流食。 （大姐姐、大外甥女与爱人、女儿在一起）年近八十的大姐，等开公交车的外甥下班回家，饭也没吃，带着儿女、媳妇夜里赶到我住的二哥家探望，见到我十多天瘦了十多斤的样子，没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回到老家）大哥大嫂坐在床头望着我贴着纱布、胶布的脸部、颈部、大腿，一时不知道该讲什么。大哥紧握着我的手，很久才从喉咙里迸发出来一句：“怎么几个大业（大罪）都让你一个人遭到了？！”我知道，此时他们内心的痛苦远远超过我的伤痛。小妹一家来了，远在芜湖的亲人们的电话来了。侄子、外甥辈的，侄孙辈的，都来探望我这个经历过几次大难的长辈。我的面部还处于麻木状态，严重扭曲中…… （女儿拍我的术后照）女儿要回去上班，把陪护的重任全部交给了我的爱人。回到家后，女儿把我在重症监护时的情景照片发给我看，我是惊呆了：这得吓着我的多少亲人们？我的形象是如此让人担忧、揪心、不忍直视。对不起，我的亲人们，让你们担心受怕了。看着照片，我第一次流泪了：此时此刻，我更加懂得，人的身体健康，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其他什么都是浮云，不值一提。而人间亲情，那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是最伟大的！血浓于水的感情，断不掉，变不了。简简单单，但最贵重，给人以温暖和安全之感觉。多年前，国内一位著名的肿瘤医学专家对我说：“见过全国各地不同的病人，如你一样自信、坚强的，没有见过第二人”。今天，芜湖的一位医生朋友在微信中又封我一个“坚强战士”的称号。在芜湖的外甥女、中学教师陈哲利用双休坐动车来看我，见面就嚎啕大哭，然后扑在我的胸前，不傍地喊“舅舅、舅舅……”其他的，一句说不出来。 （部分家人在一起）我们是一个有五、六十个亲人的大家庭，相亲相爱一家人，我们多么的幸福啊！ （在油田医院）3月6日，江汉油田总医院的医生朋友帮我拔掉胃管，检查气切创伤口，更换胶布。 （腿上的伤痕）3月9日，油田五七医院美容整形专家朋友帮我进行腿部伤口拆线。 当天，侄儿力平生日，说什么我也该去凑个热闹。我戴着口罩全程参加，趁此机会与家人们团聚。3月13日，我全身上最后一个——气切伤口上的纱布，在当地医务室拆除。 （爱人、小妹、女儿陪我到家门口“透透气” ）知道我这么多年身体情况的亲朋好友，无不夸赞：不愧是当过兵的人，凡人几个能如此？！心态决定命运，我总是相信，自信心能够治愈很多病疼。语言、吞咽、张嘴巴、腿部、口腔填充部位，都在亲人们的关心、呵护、照顾下，一切如我、如家人、如专家所愿，在有效地顺利地恢复…… （走出家门，在老家责任田里享受美好）3月中下旬，正是荆楚大地春暖花开的时节，老家门口的油菜花开得灿烂，绚丽。我在家人的陪伴下，缓缓地走进遍地黄花分外香的世界里，享受室外的新生活。苦尽甜来。上老山轮战没打死，患淋疤癌没吓死，得口腔红斑没磨死。这一次手术，总算彻底解决了自己多年的困扰。这一“仗”，虽然打得很苦，但还是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