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25～26）

长岸一村

第二十五章

广州的夜，灯火辉煌，霓虹闪烁，交织出一片如梦似幻的景象。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遮掩着城市中漂浮的种种欲望，每一盏灯仿佛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建军特意将张斌约至一家极为隐蔽的私房菜馆。踏入店内，仿若步入了另一个时空，古色古香的装饰格调扑面而来。墙壁之上，几幅水墨画静静悬挂，笔触细腻，意境悠远，在柔和灯光的轻抚下，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为这方空间增添了几分雅致。两人面对面缓缓坐下，桌上摆放着一瓶名贵的茅台酒，晶莹的液体在灯光映照下，泛着迷人的透明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不凡。

“张斌啊，”林建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稳稳地拿起酒瓶，动作轻柔地给两个杯子斟满酒，酒液流淌，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今日约你来，是有些重要的事要交代于你，也有些心里话想与你聊聊。”

张斌听闻，立刻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语气诚恳地说道：“军哥，虽说在外面我一直尊称您为林行，但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哥。自我初到东山支行，您便对我关怀备至，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

“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照顾你？并非只因你聪慧且学历高，而是我能真切感受到，你这小子品性纯良，为人有底线，懂得感恩。”林建军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专注地看着张斌说道。

未等张斌回应，林建军便接着往下说：“马国强担任我的副手已然许久，他这人太过世故圆滑，一心想着往上攀爬。虽说为人还算老实本分，可过于计较蝇头小利，目光短浅，眼界不够开阔。依我看，他当个副行长便到顶了，若再往上，恐怕反而会害了他。而你不同，你年轻有为，潜力无限，未来的发展空间广阔，我十分看好你。”说罢，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张斌的肩膀，那动作里满是信任与期许。

“谢谢军哥，来来来，我敬您一杯！”张斌连忙端起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动作间带着几分急切与敬意，随后未等林建军举杯，便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他的脸上瞬间泛起了一抹红晕。

林建军也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缓缓斜躺在椅子上，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惫与感慨，说道：“我家老爷子要调任北京了，他希望我能一同前往。我思量再三，觉得这也好。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我母亲也上了年纪，身边正需要人照顾。他们一直盼着我能早日有个孩子，让他们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唉，你也知道，你嫂子出身于大院，性格强势，又在军医院忙于工作，我们俩在这事上一直没太上心。说起来，我对老爷子和母亲实在是愧疚。所以，我决定随他们前往北京，多陪陪家人。”

“军哥如此孝顺，实在令人钦佩。”张斌由衷地赞叹道，眼中满是敬重之色。

“为人子女，本就该如此。想当年，我年少轻狂，只知道在军区大院里打打闹闹，当孩子王。如今我已过不惑之年，也该承担起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了。好了，不说我这些事了。今日找你来，主要是想谈谈你的未来。”林建军坐直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张斌，接着说道：“我已向总行推荐你接任我的位置，你对此有何想法？”

张斌闻言，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与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连忙端起酒杯，双手微微颤抖，神色恭敬地说道：“谢谢军哥的信任与栽培。这些年在您身边，我受益匪浅，学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您放心，若能接任，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够爽快，真性情！不似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做作之人。机会摆在眼前，就应当仁不让，紧紧抓住。”林建军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慨：“我已与总行那边提了你名字，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日后，东山支行便由你来挑起大梁。我也能放心了，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这小子有这个实力。只盼日后我回广州，还有个落脚之处。”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这幽静的包间里回荡。

“军哥，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以您的本事和人脉，走到哪里没有安身之所？只要有我张斌在，就一定有您的落脚之地。您要是不嫌弃，我那虽地方不大，但随时都为您留着。”张斌急忙表态，言辞间满是热忱与真诚。

两人又接连碰了几杯，酒意渐渐上头。林建军已有了几分醉意，他微微俯下身，凑近张斌的耳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为何能在这个位置上稳稳坐了五年？”

张斌疑惑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好奇与探寻。

“因为我深知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而且绝不能吃独食。你明白吗？”林建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总行审计部每年都会前来审计，但我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他再次凑近张斌，声音愈发低沉，“并非我有多干净，而是我懂得如何将事情做得干净。”

张斌听闻，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脊背悄然窜上，然而，这股寒意很快便被体内翻涌的酒精驱散。

“总行副行长王林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已与他打过招呼，他定会关照你。往后若遇到什么困难，可直接找他。如今这世道，朝中无人难行大事，但即便有人相助，自身也得有真本事。另外军医大、军区后勤部、市财政局我都已打了招呼，支行存款不成问题，如何维护好这些关系你多用心。至于存贷比就靠你了。”林建军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期许。

张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之余，却也隐隐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这张网，或许将改变他未来的人生轨迹。

两个月后，林建军顺利调入北京一家央企担任高管，而张斌也正式接手东山支行，开启了他独当一面的职业生涯，同时，也悄然拉开了他那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变革之路”的序幕 。

第二十六章

破晓时分，日光仿若一位长途跋涉、精疲力竭的旅人，在城市如厚重帷幕般的雾霾中艰难穿梭，最终孱弱地洒落在东山支行那斑驳且尽显沧桑的招牌上，为这个略显沉闷的职场清晨，添了几分朦胧的岁月感。张斌伫立在行长办公室窗前，俯瞰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注视着东山支行的同事们陆续步入营业大厅，心中百感交集，暗自低语：“终于能够一展抱负了。”

张斌接任东山支行行长一职后，马上对团队进行调整。安排马国强主抓内部事务，负责行内行政、财务、人事工作；同时提拔业务能力出众的赵晓兰为业务副行长，全力拓展供应链金融业务。原来在窗口服务年轻人杜伟健调整为信贷员。

另外张斌提出诱人的口号：“让行里诞生千万年薪员工！”这一口号宛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东山支行引发轩然大波。

“千万年薪？这怎么可能实现？”

“张行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就算是真的，那得创造多惊人的业绩才能拿到啊？”

马国强原本就对张斌接替行长之位满心不服，此时更是对张斌描绘的“蓝图”冷嘲热讽：“画饼谁不会，做人做事还是得脚踏实地。年轻人，可别太轻狂。”不仅如此，马国强还暗中挑唆部分员工的不满情绪，对一些工作事项故意拖延。

面对张斌一连串的行为，员工们议论纷纷，有人满心怀疑，有人兴奋不已，还有人暗自估量着自己的机会。

然而张斌对这些质疑声充耳不闻。他深知，在竞争白热化的金融市场中，若想崭露头角，就必须打破常规，勇于创新。而他的第一步棋，便是在供应链金融领域深度挖掘与创新。

他回想起之前针对奥科的供应链金融创新方案，虽然已得到总行的认可，但他觉得仍有极大的提升空间。于是，他带领团队日夜奋战，反复对方案进行优化与完善。

在一次团队会议上，张斌站在投影仪前，目光坚毅，声音洪亮：“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奥科的项目仅仅是个开端。广州素有贸易之都的美誉，供应链业务规模庞大。我们要以此为契机，打造出一套独具东山支行特色的供应链金融模式，让我们成为行业标杆！”

紧接着，张斌又说道：“有些同事觉得我说要让东山支行出现千万年薪的人是天方夜谭，那我按照目前南海发展银行的业务提成方案给大家算笔账。如果我们的存款、贷款达到200亿，业绩提成和费用额度会是多少？你们觉得200亿很多吗？可你们知道广州一年的贸易额是多少吗？广州市去年国内贸易额7000多亿，进出口贸易额8000多亿。相比之下，200亿还多吗？”

团队成员们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原有的一些怀疑也逐渐消除，热情慢慢被点燃起来。大家纷纷踊跃发言，提出许多极具价值的想法与建议。

然而，创新之路从来都布满荆棘。供应链金融产品推向市场后，市场反应热烈。但在具体操作时，核心企业资质审核、货权质押登记和监控、闭环账户监管及电子商票贴现等环节出现一系列流程梗阻问题，对外引发客户不满，对内则因业务一线与中后台理解存在差异，导致矛盾频发。分行风控总监李平凡为此还与张斌多次激烈争吵。

面对这些棘手难题，张斌没有丝毫退缩。他亲自带领团队拜访企业，面对企业负责人的质疑与刁难，始终保持耐心，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诚挚的态度，详细阐释新方案的优势与安全性。他还组织团队成员，针对企业提出的问题，通宵达旦制定解决方案，用实际行动消除企业的顾虑。

为化解内部矛盾，张斌邀请李平凡及其整个风控部到卡拉OK联谊。昏暗的灯光在包间里摇曳，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大家围坐在一起，起初气氛有些拘谨。张斌率先打破沉默，诚恳地说道：“我承认自己急于创新，推动产品投放市场，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充分。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为了业务发展，之前的争吵只是因为对业务理解不同，并无个人恩怨。今天咱们就坦诚交流，把心里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李平凡眉头微蹙，手中轻轻转动着酒杯，听着张斌的话陷入沉思。随后，缓缓地说道：“张行，其实不是我不支持你创新，而是创新也要遵守金融业风险第一的铁律。不能为业绩，为创新就忘了风险。”张斌马上说：“李总说得对，我们确实应把风险放在第一位。”接着大家纷纷打开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将对业务的看法与担忧和盘托出。在交流过程中，大家逐渐理解了彼此的立场与想法，气氛也变得愈发融洽。

之后，张斌与风险部重新明确产品的模糊表述，再由分行HR组织各部门的产品培训，提升全员专业能力。

针对马国强的问题，张斌则毫不客气地将他叫到办公室。他神色冷峻地盯着马国强，突然“啪”的一声，将钢笔重重拍在实木办公桌上，这声响让马国强肩膀猛地一颤。张斌起身绕到马国强座椅后方，俯身时投下的阴影将其完全笼罩，严厉警告道：“老马，林行临走前特意提过，你是老员工，一直没晋升正职，让我多关照你。但要是你阻碍支行发展，影响业务推进，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看着张斌严肃的神情，本就心虚、又欺软怕硬的马国强慌忙辩解：“我也盼着支行发展，只是担心这样容易产生坏账，得有人担责。我真不是针对你，是为你和支行着想。”

张斌冷笑一声：“有什么责任我自会承担，还轮不到你一个管内务的副行长操心。你做好本职工作就行。这次我给你留面子，要是再故意拖延工作、煽动团队不和，我绝不会姑息。你好自为之。”

马国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灰溜溜地退出张斌办公室。

时光缓缓流逝，在张斌的不懈努力下，情况逐渐好转。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接纳并采用他们的供应链金融方案，内部流程也日益顺畅，业务量稳步增长。

一天，张斌正在办公室忙碌，突然接到总行分管业务副行长王林的电话。王林告诉他说总行内部对他们近期在供应链金融方面取得的成绩给予高度评价，鼓励他们继续保持创新精神，为全行发展贡献更大力量。同时也提醒他，总行即将对各分、支行开展廉洁自律检查，让他多加留意。

挂断电话，张斌靠在大班椅上，陷入沉思。他明白，自己的努力有了回报，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对于王林的提醒，他心中暗自警惕。他深知，未来的道路必定充满挑战。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办公室，远处CBD闪烁的霓虹灯，如梦似幻。张斌清楚，这璀璨霓虹之下，流着无数黑血，但他相信主流的是无数的热血。有无数心怀梦想、拼搏奋进的炽热灵魂，也隐匿着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在这看似光鲜亮丽的金融世界里，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时刻都在悄然较量 ，而自己，已然身处这场无声战役的前线。此刻他想起了那个坚持的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