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孔乙己续

星雨文学诗词社(静修中）

鲁镇的寒风凛冽得异乎寻常，雪片如锋利刀刃，不由分说地直往人袖口里钻。咸亨酒店那扇破旧的门，“吱呀——吱呀——”地呻吟着，将无尽的冷气一股脑儿扑向柜台。酒壶里的黄酒腾腾冒着热气，可这热气非但没能驱走寒意，反倒让店内愈发显得阴冷。

一日午后，店中冷冷清清，没一个顾客。我百无聊赖，正合了眼打盹，忽然听到门槛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睁眼一看，孔乙己不知何时已坐在门槛边的青石板上。他的头发乱蓬蓬、白花花的，草屑在其间纠缠，活像个废弃的鸟窝。那件破旧的夹袄，棉絮像败絮般裸露在外，灰扑扑的一片。盘着的两腿下垫着草绳，草绳上凝着黑紫的血痂，仿佛在诉说着难以想象的苦难。

“温……温一碗酒。”他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子嗡嗡，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声淹没。

掌柜从柜台后探出脑袋，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似笑非笑神情，阴阳怪气地说道：“孔乙己，你还欠十九个钱呢！”

孔乙己伸出枯枝般瘦骨嶙峋的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四文钱，小心翼翼地排在台面上。钱上带着湿气，在台面上洇出一圈模糊的圆印子。我端酒过去时，瞧见他正缩在墙角吃茴香豆。令人诧异的是，他仅用三根手指捏着豆子，剩下两根手指蜷缩着，一动也不动。

几个短衣帮的主顾见状，立马凑到柜台前，哄笑着打趣道：“孔乙己，你这是新学的本事？”仔细一瞧，他右手的指甲竟全没了，指头肿得像粗壮的胡萝卜。

“跌……跌坏的。”他猛地挺直脊背，青白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条条绽出，扯着嗓子喊道：“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众人听了，哄堂大笑，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在店中回荡。孔乙己窘迫地垂下头，端起酒碗，猛地灌了下去，被酒呛得弓起背，剧烈咳嗽起来，破夹袄上的棉絮也跟着一颤一颤。

门外，雪下得愈发紧了。他喝完酒，用手撑着地面，一点点艰难地挪出去。雪地上，留下两道蜿蜒曲折的湿痕。掌柜拍着粉板，扯着嗓子叫嚷：“记着！十九个钱！”那声音裹挟在北风中，很快消散在漫天大雪里。

再到年关，粉板上的“十九”依旧醒目。有挑粪的农人说，三伏天在西山破庙见过个瘸腿的尸首，身边散落着几本破旧的书。也有人说，在渡口瞧见个书生模样的人，抱着包袱往南去了。

往后，掌柜每逢结账，总要唉声叹气：“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这话，说了三四年，渐渐地，再也没人搭腔。只有檐下的酒幌子，在北风中一抖一抖的，像是在点头，又像是在喃喃诉说孔乙己的过往。鲁镇的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咸亨酒店里依旧人来人往。孔乙己的事，慢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偶尔提及的谈资，最终被岁月的尘埃彻底掩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