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摆渡船

戈壁飞沙

　　老家有一条大河，一头儿是小镇，一头儿是大海。闻惯了海水咸腥的味道，见惯了大海潮涨潮落。

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小镇像干瘪的皮囊。大河从中间穿过，活像衣衫褴褛的母亲，牵着瘦弱的一双儿女，长长的脚印，嵌在渤海湾光溜溜的海涂上。

　　幸亏有这条大河，家乡的故事至今还在记忆里流淌。童年的梦，在河面上悠悠荡漾，那扯不断的情思像开了坛的老酒，深邃又绵长。

　　扯一片苇叶，三八两下便是一只好看的苇叶船。河边浓密的苇塘是小伙伴们肆无忌惮玩耍的天堂。带着芦苇清香的苇叶小船，高耸着绿色的风帆，在苇塘里兜兜转转，随风向河面上漂流而去。

远处的大海宽广而神秘，这苇叶小船能否平安到达大海，期望海风与海浪善待这满载童心的小船，祈祷岸边远眺的妈祖娘娘保佑我的苇叶小船顺风顺水。

　　傍晚时分，气温渐凉，玩心未央的小伙伴们为躲避夜凉，都把身体埋在水里，水面上只露出一颗颗的小脑袋，贴着水面看来来往往的木船从水面上鱼贯而过。

贴着水面看船，有点像坐在电影院里看立体电影一般震撼。水浪拍打着船体，排山倒海般从眼前驶过，巨大的船帆在桅杆上吱扭作响，雁翅般的水迹，从帆船两侧伸展开来。浪涌打来，大家都把头埋在水里，再抬起头来，帆船已经远去，巨大的船帆在风中左右翻转，船尾的木舵像大户人家的木门，浪打在舵板上水花四溅，那水花在夕阳映射下，像彩色的珍珠。

　　那会儿河面上没有桥，两岸往来就靠木船摆渡，长长的木桨，不紧不慢的摇着，天大的事也要等这木桨吱吱扭扭摇到对岸，你要是急性子，估计嘴叉子上都能急出火疖子来。

不知啥时，木船安装了机器，那机器轰鸣的声音传的老远，开船的船工牛逼的不行，昂头挺胸活像庙里的金刚。机器船快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来来去去络绎不绝，有人特意花几分钱买个票，兴高采烈地去坐一坐这机器船。

坐在岸边，看着这机器船来来往往，心里却涌起一股失落与怅惘，没有了木桨摇曳的吱扭声，这大河上似乎冷清了许多。小伙伴们很少再在这里下河游水，水面上漂起了一片片油花，粘在身上洗也洗不掉。就连河边蹦蹦跳跳的弹涂鱼也不多见了。

　　那年初春离家远行，去追寻年华的梦。临行前的晚上，来到大河渡口的码头。清冷的月色，微波荡漾的河水，忙碌了一天的摆渡船静静地浮在水面上。顺着河边的栈桥走到船上，坐在船头呆呆的看着水中碎落的月影。水波轻轻拍打着船舷，也摇曳着无着的心，不舍的离愁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去日的欢乐与来日的迷茫交织在心头，像这大河的水波荡来荡去。

　　长大的孩子，就像天边飞翔的大雁，只顾得扑棱着翅膀飞，累得吐了血也不愿停下翅膀。可最无奈的时候，总会想起生养的巢窝，那被生命捂热的巢窝无论如何不会忘怀，连做梦都是由衷的向往。

如今的大河，早就没有了那个朝思夜想的渡船，一座连拱的大桥飞架在南北两岸，远远望去活像一道彩虹，把南北两岸勾连在咫尺之间。两岸的苇塘翠绿而稠密，岸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鲜花，摆渡木船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那条伸向河边的木头栈道，牵拽着乡愁的思绪。

　　晚风拂过，大桥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的车流在夜空里流淌，两岸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俨然一座灯火灿烂的现代化城市。

踱在熟悉的木头栈道上，眼前的灯火辉煌，已经没有了儿时那个穷酸的家乡小镇的样子。月下的河水还是那样的波光粼粼，碎落的月影中，似乎还有儿时那渡船吱吱扭扭的摇橹声声，苇塘里偶有扑棱翅膀的水鸟飞起，清脆的鸟叫声在水面上像摇响的银铃声声而去，可那苇叶折就的小船再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