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具体与意义的虚无

西蜀穗公

<p class="ql-block"> 记得小学毕业的那年,我曾在深秋嘉陵江边的芦苇荡里,见过一次最壮阔的迁徙。成千上万只灰鹤掠过铅灰色的天空,它们的轨迹在云层下织成巨大的五线谱。但没有人知道,这些音符最终会落在哪片湿地。就像没有人能破译候鸟基因里刻着的密码——那跨越山海的本能,究竟是为了生存,还是某种更深邃的召唤?我至今仍会偶尔想起,却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城市霓虹里穿梭的人们,总在追逐所谓“意义”的海市蜃楼。机关里公务员认真地写着写不完的文稿严肃地开着开不完的会议,金融大楼里的精英把KPI刻在咖啡杯沿,小孩子在教室角落争论《哪吒》的风火轮,外卖骑手在大街小巷穿梭抢单,广场舞的旋律震碎了暮色里的蝉鸣。我们强迫地给每个日子都套上意义的枷锁,仿佛没有标签的人生就该被判无期徒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九寨沟的原始森林里,我曾见过最自由的生命。一株寄生兰在腐木上绽放,没有观众,没有掌声,甚至没有名字。它用整个春季孕育花苞,只为在某个晨雾未散的黎明,把香气交给路过的风。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存在本身就是最庄重的仪式,不需要观众,不需要掌声,更不需要意义的加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北海,潮汐每天涨落两次,月球引力在沙滩上写着古老的诗行。那些被潮水卷走的贝壳,那些被浪头推上岸的海星,从来不在乎自己是否被赋予意义。它们只是存在着,与海风、与月光、与永恒的潮起潮落共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怀好意的思想家们故意把意义当作救生圈抛向虚无的海洋。他们令我们在金字塔的阴影里寻找法老的启示,在敦煌壁画的飞天裙裾间破译佛教的密码,在《山海经》里寻找远古祖先的蛛丝马迹,在量子物理的迷宫中追逐上帝的骰子。这本来就是一场恶作剧,如果真的能够将本就没有谜底的谜揭开,剩下的会不会只是更大的谜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库姆塔格沙漠的边缘,在鸣沙山和月牙泉的星空下,古老的游牧民族曾用骆驼骨在沙地上画着神秘符号。据说这些图案记录着他们祖先的迁徙路线,但每阵狂风掠过,都会将沙粒重新排列成新的图腾。或许生命的本质就是如此——我们以为在书写意义,实则只是风中飘散的沙粒,终将被时间的潮水抚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候鸟依然在秋末启程,蒲公英的绒毛继续追逐季风,潮汐依旧遵循着古老的约定。而城市里的人们,还在为许多貌似高深的伪命题争论不休。当暮色中的四圣祠教堂响起钟声,我忽然看见无数个平行宇宙在钟摆间闪烁——每个选择都是所谓的意义的碎片,每段旅程都是答案的影子,它们都没有智者们赋予的所谓意义的成分,因为探究意义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的无聊之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或许生命的意义就藏在没有意义的溪流里。就像此刻落在我掌心的雨滴,冰凉间蜿蜒着整个宇宙的密码。当我们不再执着于解开谜底,反而能听见雨滴闪烁映射天光的私语:存在,便是最慷慨的真实,一切所谓的意义,皆如梦幻泡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