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

六一居

<p class="ql-block">  一个主动把自己边缘化久宅在家的老人,住院,竟成了管窥社会难得的机会。实在不知,堪笑,堪悲。</p><p class="ql-block"> 一向以身强体壮一年到头不吃一粒药而自诩自得的人,竟然两年住了三次院,难不成也难逃常规跻身残酷到了待毙之年?</p><p class="ql-block"> 细忖,非也!三次住院,两次因持强逞能自找的;一次不知不觉中招,虽被收入院,但入院当日的例行检查,主要指标已回正常参数,即立时出院也符合条件。</p><p class="ql-block"> 不重,更不要命,故而得有心情把住院当成管窥社会的窗口,有心情把所看所感形诸文字。第一次住院二十多天,写成《 履阳日记 》连载七篇。第二次五天,草成 《 再阳启示录 》一篇。新近又一次十天,岂能白住?故又有《 众生相》之成。</p> <p class="ql-block">  早知道,任何物产都是出处不如聚处;谁知,这有病的竟也如此。</p><p class="ql-block"> 这是省城一个虽为综合却凭某专科之长而闻名省内甚而整个东北的三甲医院,只特长专治住院就有六个科近二百个病室一千多张病床。这还不算各科走廊从外到里的一溜儿加床。</p><p class="ql-block"> 还好,我没用在走廊候等床位直入病房,何其幸也!只是,找病房入住竟让人一时蒙圈 —— 331 怎么会在301前边,竟是科里31个病房的第一间,紧挨走廊门。如此排序,初来乍到,谁人不蒙?</p><p class="ql-block"> 待坐到331-4床上定晴环视且经一番琢磨,明白了!这一定是间库房后改成病房的,铁证显而易见 —— 格局与正规病房不同。房间不只不规整且室内另有两门,各藏一个小库房,护士不时出入取些必用耗材。一墙角处类似下水的铸铁管道,裸通上下。病床连同床头柜见缝插针,摆放无序。设施与正规病房不同。没有床头吸氧等系列初建预置设施,呼叫器为临时粘在墙上的且各床位置不同,床及床头柜规格也不统一,就更别说室内卫生间及电视等稍现代点儿的设施了。一至五床还有个帘儿,显然后加的六床没有,且打吊瓶的移动挂钩都得和头顶头的五床共用。无怪外地患者陪护忍不住地多次絮叨: ″这省城大医院,怎么条件还不如县城呢?"</p><p class="ql-block"> 硬件儿差,软件儿好点儿也行啊!憾只憾,卫生之差与硬件之差和谐得个天衣无缝。服了!室内保洁看去不下六十岁的矮个小老太太,地拖的那真叫一个麻溜儿。一个空儿一个来回,六个空儿六下,完活儿!之于干不干净,那就心到神知啦——</p><p class="ql-block"> 行吧,别挑了!你是来治病的,不是来享受的。别地儿再好,不治不了你的病吗?不然,上这儿干嘛?对于疾患,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医院,亦需既住之则安之。君可见,这医院超一流医生队伍之盛?挂号几无平诊,全是专家。平诊那层,诊室寥寥门可罗雀。专家那层,诊室不下几十且候诊处人头攒动门庭若市。放心吧!专家一抓一把的医院还有啥挑的?别看硬件儿,看硬核。医疗能力强大,那才是真格的呢!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看不了病有啥用?</p><p class="ql-block"> 也只能作阿Q似地聊以自慰了。</p> <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平方的病房里横横竖竖楞塞了六张床,又多有陪护,加之各种理疗仪器挤占,在那仄仄的空间里,亲不亲密都得被动无间。患者之疾咸在皮毛,虽有切肤之痒但绝无生命之虞。就此,不止有情致闲扯,且可凭注意力转移而得暂忘各种不适。就此,用不着打听探问,不用多大工夫,室内病友连同陪护身世家境之类基本情况,便可略知一二,且让你不时心生感触、感慨,甚而了悟人世、人生。</p><p class="ql-block"> 一床,是位长我两岁不多言不多语的老哥。仅其三言两语,也可窥知老伙计固执得有点倔。无论医生怎么解释湿疹只有到了高发期才可渐次回落,他楞是依住院后反比住院前重而认定治疗无效,气得不行。陪护嫂子倒是性格极好,无论老哥如何气急败坏,都细声慢语地耐心劝解 —— 老头子,什么病都怕生气,你这样,咱这病不白治了吗?人家大夫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什么药能一把儿就把病给摁回去。再说了,体内的毒不表出来硬给摁住,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且不管嫂子说的可否科学,反正老哥气儿消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嫂子不只脾气好,为人处事更好。光着身子抺药敷药的病友们最怕门开时走廊头的凉风直入,可医护们又偏偏不习惯随手关门。就此,护理在门边一床的嫂子竟成了老门童,一天不知要关多少次。嫂子满眼活儿,满心善良。光着身子敷着药且无家人护理的病友行动不便,嫂子便代替忙不过来的护士担当起护理之责。一会儿调调这个的红灯,一会儿正正那个的药片儿,一会儿告诉这个到点儿了,一会儿又给那个换位重启。动作娴熟自然,俨然一位退休的南丁格尔奖获得者。就连室内的垃圾筒,都让她看得死死的,一天倒几次。且不说皮肤病传不传染,单那浑身黑紫癞癞疤疤甚而皮屑四落,单那用过敷料的脏、味儿,让多少人避之还嫌不及呢!这地方,谁肯为外人伸手?就此,虽仅受惠于嫂子的关照不足两天,那点滴亲见,已足令人感动莫名了。</p><p class="ql-block"> 二床小伙让我诧异,别人都裸身抺药,他怎么涂到小花衫上了?惑而难解中用心再看,明白了。哪里是小花衫,纹身呀!一开始也曾想过,可因其面积之大覆盖之严而立时否了。这小子的纹身,当属见过之最。其后得知,小伙才十九,那身剌青花了两万,前后用时近三年才得分步完成的。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且为个人绝对自由;但,至少我难以接受。其后,又亲见小伙在卫生间抽烟呢!皮肤病最怕烟酒剌激了。一边治病一边自戕,这不作吗?什么样的家呀,把孩子惯成这样!</p><p class="ql-block"> 中午,妈妈来接他出院了。这时才知,孩子竟然是通辽农村的。这,更让同为农村生农村长的我浮想联翩,感慨万千了 —— 这,难不成就是社会进步生活提高的必然?′</p> <p class="ql-block">  这病人真叫多,通辽小伙出院只隔一顿中午饭的工夫,二床便住进一个由妈妈陪着的小男孩儿。不用询问,只安顿下来的工夫,小孩儿的情况又门儿清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个十一岁的鲜族小男孩儿,浑身上下除脸部没有,别处微微隆起扁平的深紫疙瘩几乎连成了片。收孩子入院的门诊大夫诊断为药物过敏,可孩子妈妈连同孩子都认定发病前一个月内不曾吃过任何药。这么重,得多痒啊!小东西和我小孙子同岁,看得我格外心疼。妈妈边归置东西边说:″ 这小子可懂事儿听话了,不让挠就一下不碰。实在挺不住,就让我使劲儿拍几下。" 看出来了,都那样了,还指导他妈哪些东西该放哪儿呢!都那样了,还一丝不苟地较真儿呢!</p><p class="ql-block"> ″ 啊,你是朝鲜人呀!" 五床陪护有一搭无一搭地随和了一句。</p><p class="ql-block"> ″ 不,我是中国人,朝鲜族。" 小家伙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纠正着。</p><p class="ql-block"> 好可爱!</p><p class="ql-block"> ″ 快考试了,这不得耽误呀!" 又一陪护奶奶关心地说。</p><p class="ql-block"> ″ 学霸,耽误几天没事儿,落不下。" 妈妈满带自豪地回道。</p><p class="ql-block"> 小家伙的滴流打上了,室内也安静了,妈妈在让儿子闭上眼试着睡会儿后,坐在床尾玩起了手机。</p><p class="ql-block"> 似睡非睡中,忽而被慌乱无措的惊叫吓了一跳。却原来,小小子儿的第一瓶滴流不知啥时滴完的,管里的回血都凝了。护士来后,那第二瓶也只能换管重扎了。这当妈的心该有多大呀!玩手机竟忘了儿子。这亲见,让我相信了以前听过的一条让人心痛的消息不是假的 —— 一个母亲领着双胞胎女儿去海边玩儿,待涨潮的海水把她从玩儿手机的关注里拉回时,却不见了自己的一对女儿。尽管她哭得悲天怆地,但谁都没办法的人们也只能期待海水退去能把一对儿孩子送回岸边让她那没心没肺的妈妈看上一眼了。</p><p class="ql-block"> 待第二瓶重扎后,妈妈也自知太过失职,讪讪地和儿子说:″ 妈妈也不是啥都不行,是你太懂事儿太拿事儿,妈妈才粗心的。" 好一个自欺欺人的自圆其说。</p><p class="ql-block"> 孩子懂事儿,一点儿不假。</p><p class="ql-block"> 每每护士阿姨或大姐姐过来给涂药让他站起时,他都会用胖乎乎的小手尽可能严地捂住那本不难看的小鸡鸡,且脸上挂着些微不自然的笑。人儿不大,懂得羞臊了。那小样儿,直让人忍俊难止又怜爱衷生。</p><p class="ql-block"> 对比鲜明的是,一床老哥出院后立时住进了位至少六十上下毛病长在私处的外地爷们儿。是生姜老的辣?还是曾经沧海?不管年纪大小的护士来涂药,人家都能足够大方地坦然亮相。性不讳医嘛!再说,我花钱住院,护士作处置不正章儿吗?瞧见没?上帝范儿十足。也不怪有这等派头,言谈话语中听得出,人家在地方上好像是个什么官儿。</p><p class="ql-block"> 早就听过一句调侃,说不到上海不知自己有多土,不到广州不知自己有多穷,不到北京不知自己官有多小。这伙计可好,反过来了!由此可以推想,在他那一亩三分地儿上,该是何等恣肆豪横!</p> <p class="ql-block">  只和我同住两晚的三床,是位比我整整小了十岁的小老弟。虽然多少有点儿愤世疾俗的劲儿,为人却极爽直坦诚,且一听就知是位见多识广的。尤其对当下全国各地经济发展状况,不只了解,且对一如GDP等指标清楚到几近小数点儿后两位,直让人疑心是国家统计局退休的。</p><p class="ql-block"> 一次,无意中闲说起宗教信仰的事儿。不想,他竟立时对信佛的暴起粗口了。呦!怎么会对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如此愤恨呀?老弟似乎看出了我的惶惑,便不遮不掩地向我道了实情。</p><p class="ql-block"> 姥姥离世时,妈五岁舅三岁。姥爷是个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郁郁不得志而早生勘破红尘之心。这回,媳妇儿又走了,让他万念俱灰。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剃度出家了。当其时,乡邻都劝说孩子还小,怎能不管不顾地一人去躲清净。姥爷扔下一句″ 我去行大善 ",决然而去。扔下妈妈和舅舅姐弟俩,相依为命更勉强度命。对自己的亲骨肉心都那么狠,还去行什么大慈悲。狗屁!唬弄鬼呀!</p><p class="ql-block"> 怪不得呢!换谁,谁都恨。我不信佛,也不敢说信佛的都是假慈悲。但我总觉得,信什么都不如信良心。</p><p class="ql-block"> 三床出院,立时又来一位。这位看去五十上下瘦挑高个爷们儿不是新入院的,为了给走廊里候了好几天的女患们串出个女病房从别的病房动员过来的。许是不大情愿又不好拒绝,许是这间病房条件远不如他原来的,也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总之,进来气儿就不顺,骂骂咧咧,摔摔打打。与我近在咫尺,虽免不了波及,也努力平和。知道,这样的人惹不得的。</p><p class="ql-block"> 万万想不到,已近耄耋阅人无数的老家伙,居然又犯了以貌取人的错儿。</p><p class="ql-block"> 小爷们儿是位出租车司机,媳妇儿假嗔着说:″ 烟不抽酒不喝一个错钱儿不花的主儿,把省下的钱都花这儿了。"</p><p class="ql-block"> 你别说,媳妇儿寓扬于抑的假嗔之褒,很快就被亲见的事实证明所言不虚不妄了。</p><p class="ql-block"> 估计中西医结合的医院,所用中医治疗模式基本大同小异 —— 别说同室,大抵同科病人所用手段都是一样的,在涂抺过白白的类似石灰膏后,便一片片贴放上药物浸过的敷料,继而分类烤光。敷料依病患面积大小,多少不等。敷满了片片直挺挺或仰或趴的样儿,病友们调侃说像木乃伊、兵马俑。毛病只在脚丫间的我,全室唯一例外。</p><p class="ql-block"> 那片片一天敷一遍二十分钟,拿下后扔入护士站专用医用垃圾桶里即可。然,小爷们儿拿下后不只不扔,反又整整齐齐叠好放入原袋严严实实封上。却原来,为的是午后自己再敷一遍。理由是,充分利用药效。虽不知科学与否,但小爷们儿的会过日子劲儿,已略见一斑了。</p><p class="ql-block"> 自一床老哥出院没了陪护的嫂子,室内垃圾筒处便成了垃圾堆,满了也往那儿扔。我倒并非因自己已成全屋最长者而不肯屈尊伺候小的们,重在室内唯我毛病出在脚上,且大夫一再叮嘱,除如厕,一定少走路。不用大夫告诉,自己也不敢呀!那脚只要不抬起高放就跳着跳着的疼,以致卫生间那能不用都不用的坐便,为减轻疼痛不得不强忍无奈的人,即使再有公德之心,也只能视而无睹了。真想不到,过来还一肚子气的小爷们儿,自己的东西刚刚归置好,回手就把那堆垃圾归拢收拾干净了,且干得自然而然,更仿佛理所当然那般平和。</p><p class="ql-block"> 亲见,油生感动的同时,为自己以貌取人的偏见顿生愧疚。霎时,小爷们儿的形象陡然高大起来。</p><p class="ql-block"> 小爷们儿的三床与门正对,每每开门,外边凉风首当其冲。虽现一床也有陪护坐在门边,可男人大小是个官儿的官太太哪里会如前一床那位嫂子一样甘当门童呢?于是,只住了两天不到的小爷们儿感冒了。怕一天一千来块住了近十天已明显见好的病因感冒再犯,小爷们儿向医护提出调回正规病房的请求。估计不那么容易,请求未得允准。小爷们儿的气儿又上来了。</p><p class="ql-block"> ″ 妈的,我同情别人,让调就调了。怎么,轮到我就不管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还回我原病房原床。什么男的女的,谁看谁呀!" 说完,气哼哼地抱着被走了。半小时不到的工夫,小爷们儿笑嘻嘻地回来了,告诉我们给调到三病房了,并补了一句 —— ″ 我他妈地不挤兑他们一下,能管吗?" 说完,拱手和大家道了个安好,客客气气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看着小爷们儿的背影,一个爱僧分明却优劣共存的人物性格,直让一个阅人无数的老家伙好恶难说。</p> <p class="ql-block">  小爷们儿的三床空出一个小时不到,立时又住进一位。</p><p class="ql-block"> 从外行人的目测看去,这位可太过严重了!浑身如鳄鱼皮一样,看着都让人心里发麻发冷。陪护的女人边归置东西边说,她们是从四平那边来的,病人是他的儿子,才二十八岁。</p><p class="ql-block"> 多少?二十八!</p><p class="ql-block"> 估计,在心里暗自惊讶的绝非我一人。因为,她们刚进来时,都以为是两口子呢!</p><p class="ql-block"> 刚安顿完,主床医生就过来告诉,透析那边已安排好了,可以马上过去。透完回来,再作皮肤治疗。</p><p class="ql-block"> 妈妈把儿子送去透析后坐回病房,虽然谁都没问什么,便也主动说起她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来了。</p><p class="ql-block"> 这小子从小到大,不知是先天所致,还是姥姥带大惯的;总之,一口蔬菜不吃,只吃肉。成年后,又开始无节制地抽烟喝酒,一气儿造成这样,尿毒症已严重到一周透析三次了。说着说着,无望地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四小时后,小伙子回来了。因肾病严重,不能用滴流,只能作中药涂敷及红光等外部治疗。不知是小伙儿因严重比二床小孩儿痒得厉害,还是大的不如小的有自制力;总之,妈妈越不让挠就越挠,以致挠得到处出血。甚而,妈妈说一句他顶一句。</p><p class="ql-block"> ″ 你不让我这不让我那的,我不了,能好不?好不了,还难为自己干啥?”</p><p class="ql-block"> ″ 不吃蔬菜怨我吗?你以为我不想和别人一样呀!生来就咽不下去菜,那不是你们的事儿吗?"</p><p class="ql-block"> 估计听说皮肤病把换肾这唯一活命之路也堵死了,小伙儿真的想开看透了。他一个朋友电话说要来沈阳看他,他略带调侃却也不无认真地回说:″ 别来了,等我葬礼时来送送就行了。" 晚饭不吃医院的,叫了丰盛甚而有点奢侈的外卖。妈妈劝他不能这么胡吃海塞,他说:″ 透析什么毒都能透出去,不怕。”</p><p class="ql-block"> 别说他妈被熬得没了辙,作为旁人的我们也知道,这小子没救了。真应了″ 人不作不死 ” 那句老活儿。</p><p class="ql-block"> 别看小伙儿和他妈浑横,竟知大礼明大义呢!听妈说就在医院将就着睡时,坚决反对,让妈妈在医院附近找个小旅馆娘俩住。一来,妈妈可以像样地有张床缓缓为他东跑西颠的疲劳。二来,同室病友不致因他的彻夜难眠也陪着不睡。</p><p class="ql-block"> 好孩子,多好的孩子!都这样了,还想着妈妈,想着别人。不由人不在心里默念,祈老天开眼,让孩子能有好起来的机会。他才二十八呀!不正人生花季吗?</p><p class="ql-block"> 六床,是个来自鞍山农村的三十多岁大小伙儿。″ 大爷大叔哥们儿们,我打呼可声大呀!多担待。" 这小子,进门儿楞头青似地第一句话,就把农村孩子的憨直展露个淋漓尽致。都是大山里的人,消弥了几近隔辈的代差,让我们这一老一小唠得个热乎亲切,我这大爷也让他叫得和亲的一样。八点半不到,小子就不玩手机且关了灯,意在让别人在他打呼前就能先睡。</p><p class="ql-block"> 和这两个年轻人比,已过花甲的五床可就差多了,甚而差到让我这一辈子凡事设身处地的人也有些不厚道了。鞍山爷们儿都放了手机关了灯,可人家仍然把满是斑屑青一块紫一块的双脚搭蹬在我的床尾,大声嚎气若无其事地斗地主,且不时因别人出牌不合他心粗鲁地骂上几句。看看已近十点,人家仍旁若无人地玩着。无奈中只好说话了 —— 哥们儿不好意思,让我把帘儿拉上睡会儿!且不管他高兴与否,总算把脚移开,地主不斗了。</p><p class="ql-block"> 虽如此,未待我入睡,人家呼噜已山响了。但不知,鞍山大小伙儿打得还能比他凶?</p> <p class="ql-block"> 住院治病,病房、病友好坏虽影响心情,但重要的还是以医护水平为核心的医院综合能力。不然,外地的明知本地医院又新又干净,干嘛舍近求远又多花费地上这来?</p><p class="ql-block"> 就专病专治而言,这家医院不只有目共睹,更名不虚传。</p><p class="ql-block"> 住院十天,含采血、滴流在内因扎针而接触的护士不少于六、七个,一针成,百分之百。这在自己的住院史中,为史无前例。这,至少佐证了这里的护士,基本功是过硬的。</p><p class="ql-block"> 住院十天,虽无涂抹药膏一项,敷料也仅脚指几片为全室最少,且只用护士两次,其后便因已谙其法自力更生了。但,每位护士在这两项上用心程度、服务态度所折射出的职业操守,可就高低有别乃至大相径庭了。我知道并同情于这样病房护士们的种种不易,但我更知道干差不如干好,心气儿不顺地干不如乐乐呵呵地干,惹人不满地干不如众口皆碑地干。正所谓笑也一天哭也一天,笑总比哭好。</p><p class="ql-block"> 住院十天,主床医生不曾主动来病房查问过一句,更不曾躬亲查看一次创面愈和程度。倘若不是第三天查房时那位据说是科副主任的女医生戴上一次性手套掰开脚丫打开小手电仔细查看后嘱咐上抗生素,即使入院就用了自费药,别说十天出院,怕只怕愈发严重了呢!因为,没用抗生素的头三天,一无功效。明显溃烂发炎得用抗生素,外行都明白的事儿,主床医生怎么会想不到呢?不怕因经验少的医术暂时低下,哪个医生不是在临床中一点点成熟的?怕只怕,医德缺失的无所用心、敷衍了事。这让我不由地又想起了前年首阳住院摊上的那位主床医生 —— 住院一周后的复查,肺部未好反重,且因用药而使肝肾出现严重问题。在面对复查结果之糟作探讨性问询时,那医生竟拿当下CT片作入院原始片反着对比且振振有词:″ 谁说不见强,改善多明显!" 你能相信吗?一个三甲医院的主床医生,居然连CT片的日期都不看,就理直气壮地反着比。这是医术问题吗?</p><p class="ql-block"> 医护不用心,就是草菅人命。</p> <p class="ql-block">  一日,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粗俗到极至的叫骂声。二床孩子的妈妈闻声跑了出去欲探究竟,回来说有个男的进了女厕。听后第一反应就是,一定心里想什么事儿一时恍惚误入。大白天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哪个会傻到为图不轨而不分时间地硬闯?这女人太多余,致于那么骂吗?</p><p class="ql-block"> 再后,上卫生间听保洁的说不是那么回事儿,而是一个在女病房护理媳妇儿的爷们儿去床头柜拿东西,不慎撩开了邻床拉着的围帘儿,那女患者正穿个裤头趴着理疗呢!觉得自己走光了,便暴起了粗口儿。那保洁的简述后立时跟了句 —— ″ 你十七、八黄花大闺女呀?人家还怕烂眼睛呢!这叫医院,这是皮肤科,哪个不光着露着?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也不撒泡尿照照。"</p><p class="ql-block"> 保洁爷们儿的话粗了点儿,但在理儿。听得到,全科含医护在内的绝大多数,都说那女人太过矫情。</p><p class="ql-block"> 提到保洁爷们儿了,忍不住还得多写点儿。</p><p class="ql-block"> 科内病房里的卫生归小个儿老太太管,卫生间、走廊归一男的。入院的前六、七天,因卫生间脏到不堪进入却又不能不进的暗怨,没心情注意保洁的是哪一位,只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待要出院的前两三天,突然间,卫生间竟干净光亮到让人啧舌瞠目。却原来,前一个保洁的不知是因太过唬弄被开走人了,还是自己不干了;总之,新换了个六十上下的伙计。这位,不只活儿煞头利落,且喜听器乐曲,窗台上的小音响里总轻放着或轻快或曼妙的曲子。用他的话说,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自己看着也得劲儿。活儿多干一把有什么,就当锻炼了。上健身房锻炼,我得给人家钱,在这锻炼给我钱,何乐不为?</p><p class="ql-block"> 小老弟儿的话和他干的活儿一样,让人舒服,以致暗生我住院早了他来迟了相逢恨晚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就在出院的晚上等儿子来接的近八点钟,特地去了趟卫生间,意在和心仪的小老弟道个别,见他正用心更卖力地刷涮拖布的黄塑料桶呢!已刷完的地方,和新的一样。</p><p class="ql-block"> 多少人在家也未必干净到这种程度啊!这个小兄弟,让我彻底折服了!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小兄弟,便是我所见过保洁人员中的状元。</p> <p class="ql-block">  寰宇之下物类纷繁,人世之上众相百生。一如俗话所说,山大什么兽都有,林子大什么鸟都有。</p><p class="ql-block">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者有;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者亦有。</p><p class="ql-block">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者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者亦有。</p><p class="ql-block">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者有;拟将浮生,换得浅吟低唱者亦有。</p><p class="ql-block"> 纵然,人生没有标准模式,人自也难能千人一面。但,终归还有真假、善恶、美丑之別。</p><p class="ql-block"> 纵然,人不可皆为圣贤,可又有谁人自甘堕落?</p><p class="ql-block"> 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知得失。</p><p class="ql-block"> 小小病房,不也是一面镜一扇窗吗?众生之相,尽可管窥一、二。</p><p class="ql-block"> 本该就此搁笔的,忽而又想到前六床临出院前的一句话 —— ″ 但愿这一万多块钱能让我挺过春节。" 这位小我四岁的病友老弟,半年里已住了三次院了,也无怪他心存余悸。</p><p class="ql-block"> 健康,是人生的最大幸福,余者都在其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