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中的琉璃苣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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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苣日益老了，开过花的枝茎仍没倒下，花落后，那些花托仍在，无数的细毛布满其间，阳光⼀照，仿佛那是新开的花朵，又似点燃的灯盏。

站在它的面前，我惊呆了，本想将它们拔去，再种些茄子，突然变得有点犹豫起来。

那就让它们再开一段时间吧，美可遇不可求，让人心动的感觉更不会时时拥有。

我将带来的茄秧种在其他的地方，再站回⼀棵琉璃苣的边上，我蹲下来，与那小小的紫花对视，有点目眩神迷。

光是从林间斜射过来的，它们很快会隐去。要在特定的时间才有这样的相见，就像某时的灵感，它不在你绞尽的脑汁中，常常是转⼀个弯，或在突然的一个黄昏里，夕光将沉未沉，突然就有⼀股轻风吹来，竹影也跟着舞动起来。

有许多时，你努力去追寻，想要抓住的东西都很遥远。花开与花落相隔太近，日子⼀天天赶路，你总在暮光中轻叹，为什么美丽的东西总是如此倏忽而过，甚至不留痕迹。

如果按照⼀棵青菜的寿命去算，此时的琉璃已是暮年。它很快会趴下来，当夏雨⼀落，便开始腐烂，它来过，又好像没来过，人总是活在种种恍惚与错觉之中。

然而此时，它那么美，像是一个失去爱情的人又重新对周遭心动，又像是一个失意的人突然获得了某种自信。

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棵菜的容光焕发。它真的和平时变了样。那些粗糙的毛显得柔和无比，生命的某种密码被激活，一棵菜沐浴在光中，仿佛达到了人生最美好的境界。

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它点燃的不止是它本身的枝叶与花朵，还有我有点麻木的心。这么多天，我也没怎样理会它们，就像对某种东西⼀熟悉，便觉习以为常。

光再次将它拉回我的视线当中，风吹来吹去，花晃动，又很快安静下来。现在，它的叶子越长越小，它所有的心思仍是用来开花，仿佛真的可以开到春天结束。

如果我不来，它亦是这样站着的，早起的阳光与将沉的夕光照在它们身上，同样是满身发光，纤毫毕现。粉色与深蓝⼀融合 ，依然是沉静的紫色在隐隐流动。

它们依然低着头，仿佛对于春天的思考仍没结束。开不过是一段短短的日子罢了，更需要的是沉淀，自然脱落的花瓣已不复再寻，可关于生长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有光的时候，是该呈现最美好的一面。风⼀天暖过⼀天，最好的花开都是朝着日子的深处开，这么多的小花开出，总是会有⼀粒种子成形并被大地收藏。

看过春花的人，对于将来，会有更多的期待。它本来是青菜啊，可它同样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想到这里，又对寻常的日子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想起初见它时的情景。花没开出之前，它土头土脸，枝叶粗糙，那时，我不知它是怎样的植物。日子总在设置悬念，后来，当谜底揭晓，哇，原来，它可以开出如星星般的花朵，我在心里欢呼，对⼀棵青菜刮目相看。

我记得自己连着写了三篇日记来记录它的变化，心里的欢喜也在无形扩大。

第二年，它又开花了，这⼀次，它将自己开在了一条沟里。沟里的水在夏天⼀直在流淌，这是一粒冲不走的种子嘛，我又忍不住感叹起生命的强大。

那天，孩子爸爸站在它的面前问我，这是什么花啊，我急急说：“就是去年我发了朋友圈的那朵花啊，你忘了，它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笑，他应该没注意我的朋友圈，也早已习惯了我的语无伦次。他从来不理会我在干什么，自然不知我注目的花开是怎样的过程。

它⼀次次颠覆了我的印象。花，是会给人带来惊喜的。

就像此时，它仿佛洞悉了光的秘密，风吹得旁边的香蕉叶哗哗作响，而它继续沉默。

有些美不需喧声，就静静的开着便好。从2020年开始，它的便这样在我的菜园里开着，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仍然有⼀种陪伴，一直在生长与绽放中，又一个春天开至尾声，花香仍没散去。

我突然想到⼀种生活之外的陪伴，就像在文字中相见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仍在这里，对我来说，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