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唐诗之路”上，笔补造化天无功“鬼才”诗人，李贺一生从飞香走红满天春到我为天地写鬼神②

山翁

走在“唐诗之路”上

笔补造化天无功“鬼才”诗人

一一李贺一生从飞香走红满天春到

我为天地写鬼神②

李贺（790—816），字长吉，河南福昌人，家居福昌昌谷，后世称李昌谷。出生于旁支远裔、家境破落的宗室之家，号为“皇孙”，远祖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大郑王李亮，父李晋肃官职亦不高，陕县令、陕虢都防御官。因其诗中常涉及神仙和鬼怪，诗言爱用“血泣鬼死”等阴冷字眼，还喜在鲜艳色彩前刻意加上“幽冷堕愁暗寒颓”等幽冷感觉字眼；另外其身世长相“巨鼻宜山褐，庞眉入苦吟”，世称“鬼才”“诗鬼”。与李白、李商隐并称为唐代“三李”，分别成为盛唐、中唐、晚唐浪漫主义诗人代表。

笔补造化天无功一一开启诗途，自成一派

“飞香走红满天春”。李贺堪称绝世天才，七岁便能创作乐府辞章，其作品立意新奇，语言清丽，宛如空谷幽兰，散发着独特的芬芳。十五岁时，他便与李益齐名，凭借乐府诗歌名动京城，成为众人瞩目的诗坛新秀。少年时代的李贺，常效仿贾岛 “锦囊诗草”之举。据李商隐《李长吉小传》记载，李贺每日清晨，便骑着毛驴，带着小奴仆，背着旧锦囊外出游历。途中每有所得，便即刻书写下来，投入囊中。“锦囊”“锦囊诗草”“锦诗囊” 不仅承载着他的诗作，更成为形容其满腹诗才的代名词，后世亦以“诗囊”称之。807 年，十八岁的李贺怀着对科举的憧憬，奔赴东都洛阳，准备参加府试。为求引荐，他向时任权知国子博士的韩愈 “行卷”，献上《雁门太守行》。此诗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初步赢得了韩愈、皇甫湜的赏识。相传，韩、皇二人曾登门拜访，欲试探李贺的才华是否名实相符。李贺不负众望，当场一气呵成写下《高轩过》。其文辞之华美、才思之敏捷，令韩、皇二人惊叹不已。自此，李贺少年才名，传遍长安，“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既是李贺对韩、皇二人的赞誉，更是其诗歌才华的生动写照。此诗尽显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也预示着其在诗歌创作道路上的无限可能。

“天若有情天亦老”。李贺天才初绽光芒，开始风和日丽，蜂飞蝶喧。生活一度顺遂，长安城也因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增添了几分灵动气息。又满腹诗文，出口成章，自有一种华贵。他既是浪漫主义诗人，自是情多，诗文亦难掩其情。《后园凿井歌》可知李贺与妻子情深意长，恩爱相知。810 年，李贺决心应进士举。他凭借《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并闰月》获得主考官的青睐，年末奔赴长安参加进士考试。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他的科举梦。只因李贺父亲名 “晋肃”，“晋” 与 “进” 同音，“肃” 与 “士” 音近，便有人以避讳父名为由，对他进行议论攻击，致使他无法参加进士考试。韩愈得知此事后，愤然写下《讳辨》，公开为李贺辩护。但最终，李贺仍未能踏入考场。从长安返乡途中，他写下《出城》，“无印自堪悲”，字里行间满是悲凉与无奈。仕途受挫，居留长安，青春被冻结。811 年，韩愈不忍其才华被埋没，为他在太常寺谋得九品奉礼郎一职。“家门厚重意，望我饱饥腹。”迫于生活压力，李贺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份卑微的官职，如同一把枷锁，束缚了他的理想与抱负。

“剑在匣中作狂歌”。李贺因病辞官，813年回到故乡昌谷休养。《金铜仙人辞汉歌》，辞别京城，百感交集，将家国之痛和身世之悲的凝重感情寄托于诗篇之中。一颗曾被苦苦压抑的灵魂，一腔化为碧色的热血，才写出了照耀千古的文字。此外《李凭箜篌引》等以京朝人、京朝事，或京朝风物为主题的诗作，一时间名动京城，王孙公子们争相邀请其参加宴会。然而，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京城的繁华和奉礼郎一职的卑贱贫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也让其日益陷在痛苦和失望当中。正是这种痛苦的经历，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让他的诗歌更加深刻地反映出社会的现实和人性的复杂。

“一腔恨血化为碧”，李贺虽才气纵横，却体弱多病，难以支撑其远大抱负。既无法通过科举入仕，匡扶社稷，也不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建功立业。短短一生，抑郁不得志，最终在 27 岁时抱憾而终。27 岁，这个本应充满无限可能的年纪，却成为李贺生命的终点。在他去世十五年后，诗人杜牧谈及李贺家中状况时，感慨道：“贺复无家室子弟得以给养恤问。”其景况之凄凉，令人唏嘘。唐昭宗光化三年（900 年）12 月，左补阙韦庄上奏，希望能为李贺追赠补阙拾遗之职。

李贺一生短暂而璀璨，是继屈原、李白之后，中国文学史上又一位颇享盛誉的浪漫主义诗人，是中唐到晚唐诗风转变期的代表者。其所写的诗大多是慨叹生不逢时和内心苦闷，抒发对理想、抱负的追求；对当时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和人民所受的残酷剥削都有所反映，其善于熔铸词采，驰骋想象，诗风以空灵甚至诡异见长，经常应用神话传说来托古寓今，创造出了很多璀璨多彩的形象，以神怪诗、讽喻诗、抒情诗为主题材，独树一帜，开创了“长吉体”诗歌。在七言古诗门户尽开的元和时期，以其幽奇特色为当时及后世作者树立了标杆，具有重要的诗学地位。在当世，受到韩愈、皇甫湜等人的激赏，后来杜牧为其诗集作序，延誉其诗歌。李商隐、温庭筠等人深受其影响，形成了独特的诗歌流派，为后世诗人不断研究和模仿，张碧、庄南杰、韦楚老等人更是刻意模仿，开启了模仿李贺险怪诗创作的潮流。后世作者从宋刘克庄、金赵秉文、元杨维桢到明高启，无一不受到李贺七古的影响。在唐代“古体”数量多于“近体” 的情况下，就七言古诗的演进史而言，其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仅广泛运用古代乐府诗，创作许多借古讽今的诗歌，而且突破旧的藩篱，以大胆的手法在语言和思想发挥相对自由的乐府诗形式，尽情歌咏自己的抱负和情感，其独特的诗歌表现手法和思想内涵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丰富的遗产，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1.《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一作于814年。是一首最斑斓的战场诗，当时途经潞州，根据战事传闻或想象而作。（但有说法认为此诗创作于元和二年（807年），当时李贺以《雁门太守行》向韩愈行卷，初步获得韩愈赏识）。诗中用浓艳斑驳的色彩描绘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黑云压城城欲摧”渲染敌军压境的紧张气氛，“甲光向日金鳞开”则展现守军的英姿。“角声满天”“燕脂凝夜紫”等句从听觉和视觉角度进一步烘托战争的残酷。最后两句表达了将士们为报君恩、不惜战死沙场的决心，歌颂了他们的爱国情怀和英勇精神。

2.《马诗二十三首·其五》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一一 814年，在潞州等地游历之时所作。是一首最快意的诗。前两句描绘出边疆沙漠月夜的壮阔景象。后两句借马抒情，表达了诗人渴望被重用，能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急切心情，同时也流露出怀才不遇的感慨。

3.《高轩过》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一一807年，受到韩愈和皇甫湜的赏识，此诗是为答谢二人而作。是一首最意气风发的应酬诗。诗的前半部分描写了韩愈等人来访时的华贵气派和不凡风度。后半部分则表达了李贺对韩愈等人的敬仰，以及自己虽处境困窘，但渴望像“死草生华风”“蛇作龙”一样，在文学上有所成就，得到贵人提携的心情。

4.《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一一811一813年，在长安任职期间所作。是一首最幽深渺远的诗。诗人运用大量神话传说和奇特的想象来描写李凭弹奏箜篌的美妙声音。如“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以形象的比喻表现出乐声的清脆、婉转和哀怨、欢快。“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等句，将音乐的感染力夸张到极致，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音乐的震撼力。

5.《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一一813年，因病辞去奉礼郎职务，由长安赴洛阳途中所作。是一首最沧桑感慨的诗。诗中借金铜仙人被迁移的故事，抒发了对历史兴亡的感慨和人生的无常。“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将自然现象与人类情感相融合，意境苍凉，成为千古名句。全诗充满了浓厚的历史沧桑感和人生悲剧色彩。

6.《梦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一一作于814年。想象最浪漫的诗。诗以梦游月宫为背景，展现了诗人奇幻的想象。前四句描写了月宫中的景象，后四句则从天上俯瞰人间，“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感慨世事沧桑变化之快。“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以夸张的手法描绘出从天上看人间的渺小，体现了诗人对时空的独特思考和浪漫的想象力。

7.《南园十三首·其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一一813一一816年，居住在福昌昌谷家中时所作。最叹息的诗。诗中通过两个反问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表达了诗人渴望投笔从戎、收复失地的豪情壮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则是对当时重武轻文社会现实的不满和感慨，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渴望通过战功实现人生价值的心情。

8.《后园凿井歌》

井上辘轳床上转。

水声繁，弦声浅。

情若何，荀奉倩。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一一开篇描绘了后园深井旁，辘轳在井架上转动的画面，“转”字统领起汲水的整个过程 ，紧接着从听觉角度出发，将汲水时水桶的滴水声和绳索缠绕辘轳的声音并置，“繁”写出水声的密集，“浅”则体现弦声的低缓，诗人对这两种声音细致入微的辨别，暗示着其内心的专注。“情若何，荀奉倩”，引入三国时荀奉倩的典故，荀奉倩对妻子用情至深，妻子病逝后，悲痛万分，不久也随之而去 ，诗人在此以荀奉倩自比或类比他人，表达对至情的赞美与向往，展现出一种生死相依的爱情观，可知李贺与妻子情深意长，恩爱相知。最后四句诗人面对自然景象，突发奇想，希望城头上的太阳永远停驻，将一天的时光拉伸为千年，让美好的瞬间得以永恒。这是一种对时光的挽留，更是对美好爱情、幸福生活长久存续的热切期盼 。

9.《龙夜吟》

卷发胡儿眼睛绿，高楼夜静吹横竹。

一声似向天上来，月下美人望乡哭。

直排七点星藏指，暗合清风调宫徵。

蜀道秋深云满林，湘江半夜龙惊起。

玉堂美人边塞情，碧窗皓月愁中听。

寒砧能捣百尺练，粉泪凝珠滴红线。

胡儿莫作陇头吟，隔窗暗结愁人心。

一一诗中先写卷发绿眼的胡儿在高楼夜静时吹笛，笛声悠扬似从天上而来，引发月下美人望乡哭泣，营造出一种凄凉的氛围。接着通过描写星星、清风与笛声的融合，以及蜀道、湘江的景象，进一步渲染出笛声的感染力，能让龙都惊起。后又写玉堂美人怀着边塞情思，在碧窗下对着皓月忧愁地听笛，寒砧声和着美人的粉泪，更添愁绪。最后劝胡儿莫作陇头吟，因为那会隔着窗户暗结愁人心。全诗通过对笛声的描写，表达了美人的思乡之情和边塞情思，同时也流露出诗人内心的抑郁和感伤.。

10.《五粒小松歌》

蛇子蛇孙鳞蜿蜿，新香几粒洪崖饭。

绿波浸叶满浓光，细束龙髯铰刀剪。

主人壁上铺州图，主人堂前多俗儒。

月明白露秋泪滴，石笋溪云肯寄书。

一一此诗为友人谢秀才与杜云卿所请而作。诗的前半首咏小松树，将小松比作蛇子蛇孙，形容其姿态蜿蜒，松花松果像清香的米粒，松叶浓绿有光，针叶如龙须般整齐，生动地描绘出小松的可爱形态。后半首写小松所处的环境，主人壁上铺着州图，堂前多是俗儒，在月明露白的秋夜，小松似在流泪，感伤自己的遭遇，无人理解和欣赏。全诗借小松树的备受压抑，抒发了诗人对庸俗习气的痛恶以及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