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的逸趣

何勇

在日常生活里，扇子不过是寻常的纳凉小物，材质多样、造型各异，四季里偶有使用。但对于明人而言，扇子却远不止如此，它承载的是一段段逸致闲情，是春日雅集的诗酒风流，是夏日荷香里的悠然自得，是秋日山林间的豁达心境，是冬日炉火旁的情思悠悠，它宛如一个微型的精神世界，映射着明人的生活美学与人文情怀。

明人的逸趣，在扇中。

明人钟情竹与纸，将其化为一把把扇子，便是竹扇的质朴清新，纸扇的淡雅素净。这种美最迷人之处，或许就在于那份天然的简约与纯粹，如清晨的第一缕日光，如深山古寺的袅袅梵音，如潺潺流淌的山间清泉。竹子的纹理天然独特，或直或曲，或密或疏，每一根竹丝都仿佛在诉说着大自然的故事。而纸张的质感，细腻而柔和，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柔。仅仅是竹扇，就有湘妃竹、棕竹、玉竹等不同品类，似乎每一种都蕴含着别样的韵味，将生活的丰富层次一一展现。

尤其是明人极为喜爱的湘妃竹扇，那独特的斑点，犹如点点泪痕，在历史的流转中演绎着娥皇女英的动人传说。初次见到一柄湘妃竹扇时，恍惚间，仿佛能穿越时空，触摸到那段古老而深情的故事。那斑斑泪痕，在日光的轻抚下，泛出温润的光泽，带着淡淡的紫、淡淡的褐，仿佛岁月的笔触在其上留下的痕迹。若不是大自然这位神奇的工匠精心雕琢，或许不会有这般独一无二、充满故事的扇子。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明人爱书，也爱将诗书融入扇中。他们挥毫泼墨，将心中的感悟、眼中的美景，书写、绘制在扇面上。虽然我们如今常见的是绘有山水花鸟的扇子，但在明代，文人墨客们更热衷于将诗词文章题于扇上。

把心中的诗意与情思凝于笔端，挥洒在纸面折扇上，一边构思，一边用才情晕染，直到将内心的情感展现得恰到好处。展开那把写满诗词的扇子，仿佛能看见明月松间照的清幽，能听见清泉石上流的灵动。这是明人的扇，是明人心中永恒的逸趣，也是明人所追求的精神境界：宁静、悠远，腹有诗书气自华。

没有哪个时代像明朝一样，用扇子把生活的情趣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但文雅内敛的明人也有活泼的时候，既然偏爱简约雅致的美，那就在扇骨与扇坠上巧做心思。对于明代的文人扇，有人曾赞叹：“一柄风流。”

那份韵味着实令人心动，扇骨上精美的雕刻，线条流畅，深浅有致，仿佛一幅细腻的工笔画。或许端详这柄雕刻着梅兰竹菊的扇骨，我们才能体会到，流淌在明人心中的雅趣究竟是怎样的。许是“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的高洁品格，或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自在，也可能在“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不拔里。

当明人在庭院中摆上茶案，将香茗缓缓倒入杯中，茶香在空气中氤氲弥漫，手中的扇子轻轻摇动，扇面上的花鸟似乎也随之灵动起来。扇中藏茶香，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这份器物所蕴含的那种闲适却又丰富的生活态度。相对于纸扇，竹扇的扇骨更便于雕刻，明人便在扇骨上镂刻出人物、山水、花鸟等图案，再配上精美的扇坠，如温润的玉珠、飘逸的丝绦，每一个细节都尽显精致。

古人说：“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明人的扇里，包含着花鸟鱼虫的灵动世界，也藏下了人生的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