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来满面香

汪润康

晨光初绽，山岚如轻纱般携来一缕蜜酿的芬芳，微风打了个旋，似在诉说春信。春意总是先抵达鼻尖，瓦当青苔间探头的荠菜芽，木格窗棂斑驳的漆痕沾了水汽，宛若一幅洇开的水墨画卷，勾勒出城外万顷金箔的壮丽。青石阶上的苔痕沁出新绿，石缝间婆婆纳的紫云漫过鞋履，仿佛踩着织女遗落的霞帔。转过城隍庙坍塌半边的朱漆门，眼前豁然开朗，天地抖开一幅金绣绸缎：晨雾未散的山峦如墨玉镇纸，蜿蜒溪流似银线滚边，而深秋落下的星芒，此刻在东风中燃烧成燎原之势。油菜花浪自山脚奔涌至云端，每一朵都擎着阳光淬炼的金盏，连阡陌间的田埂也化作流动的金色五线谱。雀儿掠过时，音符簌簌落进农人的竹笠。春泥在布鞋底下苏醒，蒸腾起芬芳的暖意。蓝花布衫的妇人俯身掐菜苔，背篓里艾草叶承着露珠，恰似翡翠盘托着晨星。头茬最是清甜，溪畔汲水的少女正把野樱花瓣别在鬓角，粉白与金黄在倒影里酿成春醪。磨坊风车转动的吱呀声中，麦香与菜花香在暖阳中发酵，竟醉得石桥下的游鱼跃出水面，衔走了牧童短笛里漏出的半个音符。

　　田园空阔，无桃李争艳，一段春光尽数属于菜花。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山雨来时，裹着云絮，万千银梭在天地织机上穿梭。蜷在看瓜棚的茅檐下，泥炉煨着的陈年茶饼吐出琥珀色的叹息。守棚人粗糙的掌纹印在陶碗上，青橄榄在茶汤里浮沉，宛如两尾衔着春光的游鱼。雨帘外，金盏花海在氤氲中愈发通透，每片花瓣皆成盛满琼浆的琉璃樽。忽有牧笛穿雨而来，《折杨柳》的曲调断断续续，混着蚕食桑叶般的雨声，惊醒了石缝里沉睡的南朝残碑。暮色熔金时，西天泼翻的胭脂染透云絮。被雨水濯洗过的花田浮起轻纱，归鸟翅尖扫过花梢，洒落星子般的花粉。晚风裹挟着蜜糖般的芬芳攻城略地，家家户户的窗纸都沁出暖黄——新醅的糯米酒在陶瓮里冒泡，炊烟与暗香在檐角缱绻，分不清是梁间燕还是穿堂风偷饮了半盏春酿。

　　春色满园关不住，迎着暖风行走在田野间，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桃红李白菜花黄，尽收眼底，这般景致真美好。星河垂落时，整座城池都浸在金色的呼吸里。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夜露，睡莲蜷缩的嫩叶像婴孩攥紧的拳头。守夜人沙哑的调子漫过花海，三月菜花九月菊，尾音被露水打湿，跌进泥土化作蛐蛐儿的新谣。暗香在月华中愈发浓稠，恍惚有金色藤蔓攀上窗棂，将檐角陶瓮里融化的雪水，酿成能浇醒整个春天的醍醐。这样的时节，连魂魄都染着金粉。或化蜂迷失在花蕊迷宫，或作风筝游弋于金浪之间。待晨光再度叩响窗扉，冰凌化成的春水叮咚落瓮，与檐下新筑的燕巢私语——那是要留着煎明前茶的，当翠芽在滚水中舒展，便能看见整个龙城在茶烟中重新生长：山峦是碧螺春浮沉的青影，溪流是银针白毫的流光，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原是天地烹煮春光时，不小心泼洒的金色茶汤。

　 春意盎然的季节，油菜花开遍了田野，仿佛是大地披上了最华丽的衣裳。微风轻拂，油菜花卷起金色的波浪，金色的菜花与蓝天白云相互映衬，构成一幅如诗如画的田园画卷。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油菜花开，金黄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像是大地的笑容，明媚而温暖。春色满园关不住，迎着暖风行走在田野间。油菜花在雨后的阳光里盛放，此时空气清新，菜花香甜，置身其中仿若进入世外桃源。岸柳青青，小麦拔节，油菜花香，一片美丽的油菜花田。岁月如花，山岚在茶烟里蒸腾成青绸，溪流在杯底蜿蜒作银链，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原是春神打翻的鎏金砚台。茶汤倾泻的弧光中，整座城池正从金箔般的梦境里起身：磨坊风车转动年轮，牧笛声催开野樱，连城隍庙剥落的朱漆都泛起新红，岁月在茶盏中重新开始沉淀。饮尽这盏春的人，衣袖间藏着金色的风。往后的雨季或霜晨，只要闭目轻嗅，便有千万朵菜花在血脉里簌簌摇动，将某个湿润的清晨、某缕裹着蜜香的东风、某个在金色波涛里失而复得的自己，一遍遍酿成永不封坛的春醪。在这美好的春天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和幸福，生活如那金黄的油菜花一般，绽放出最灿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