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花之韵

光之影

视频截图：樱花树下的仕女

重庆白居寺的樱花总在惊蛰前后开得最盛。晨雾未散时，千树红白便浸在濛濛水色里，像王母失手打翻的胭脂匣，将满山春色洇染成深浅不一的烟霞。我踏着江畔湿润的苔径走来，忽见三两汉服女子执团扇斜倚花枝，罗带当风处，倒教人想起《诗经》里"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的句子。
这些绣着云纹的广袖掠过落英时，总让我错觉是《簪花仕女图》活了。有位绾着堕马髻的姑娘俯身拾起残瓣，玛瑙耳坠在玉颈边轻晃，恍若韦庄笔下"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的意境。快门声惊起三两雀儿，带得花瓣簌簌飘落，倒应了白乐天"风引春心不自由，等闲冲席饮多筹"的妙趣。
行至临江高台，正遇江轮鸣笛。浩荡长江在此处转了个温柔的弯，将千年水纹都叠成青罗带，系在渝州城的腰肢上。不知哪位游人放起《女人花》的旋律，乌兰图雅的嗓音裹着江风，忽而近得像在耳畔絮语，忽而远得似隔水传来。我望着江面粼粼碎金，蓦然懂得词中"女人如花花似梦"的深意——这满山姹紫姻红、璞玉洁白的樱花何尝不是女儿魂？朝开暮落间，把刹那芳华酿成永恒诗篇。
日影西斜时，最后几缕阳光穿过花隙，为汉服女子们勾出金边。她们提着裙裾拾级而下，绣鞋踏过满地残红，恰似《花间集》里走出的仙子。江鸥掠过水面，将《女人花》的尾音衔向远方。此刻方知花之韵不在盛开，而在飘零时犹自旋舞的从容；女儿之美不在华服，而在低眉抬手间与春光共酿的温柔。
归途闻得晚钟，惊觉樱花已谢了大半。但见暮色晚霞中尚有几簇倔强地立在枝头，倒应了李义山"樱花永巷垂杨岸"的苍茫。忽有歌声自江心传来，原是摆渡人唱着古老的川江号子，与未散尽的《女人花》旋律水乳交融。这滔滔江水，这灼灼其华，这悠悠心曲，原都是时光酿的酒，醉倒过秦汉明月，又浇醒了唐宋诗魂。 春天如同白居寺的春樱，让文字生出翩跹的羽翼。创作此文时，我常想起顾恺之“迁想妙得”的画理——将汉服广袖想象成风中舒展的花萼，让长江浪涛应和《女人花》的韵律，在古典与现代的碰撞中，其实藏着张若虚“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式的永恒叩问。若说文字真有灵韵，那定是自然给予的春风，让零散的意象在时光长河里开成了一树不谢的繁花。